李存勖仍不解气,拔出侍卫腰间的佩剑,一剑刺出,贯穿了梅花的两粒眼珠子。

在场之人无一不感到身体不适,强自忍着。

唯有刘玉娘拍手称快:“皇上好剑法!”

李存勖撒完气,对着璇珠道:“你且不要灰心,朕会派宫中御医前来,或许尚有一线机会,能令尔美貌复原。”璇珠叩谢。她心知,自己是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样子了,只盼着李存勖早点走,还王宅一个清静。意外又一次诞生。

刘义看女儿的目光太过炽热,引起了刘玉娘的注意。直觉告诉她,刘义不会无端端出现在王宅。她在人群里检视,终于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影。那人的身子虽然长大,可由内而外透出来的风骨却始终不变。高贵、冷静、骄傲、自持、果敢……

刘玉娘所有的优越感在见到柴守玉的那一刻破得粉碎。这是与生俱来的碾压,犹如鹰隼对毒蛇,任它毒蛇再凶再猛,终归还是一物降一物。

临走的李存勖发现了刘玉娘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瞧去——

一个前平后直的小丫头跪在那里,一点惹人遐想的资本也没有。这样的小身板儿,李存勖毫无兴趣。可为什么他的皇后会被吸引呢?李存勖大步走去,捏住了柴守玉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与他正面对视着。李存勖被惊艳了。

这是与他以往经历过的所有女人都截然不同的一种美。

她的长相不算精致,脑门又大又亮,鼻头圆润,嘴唇微厚,脸蛋还有些方。可她的眉目却生得那般好,足以弥补一切缺陷。她的眉毛英挺,像斜出的山峰,眼睛又那般明亮,犹如装了满天的星辰。李存勖有些心动。他鬼迷心窍般地问:“你叫什么名字?”柴守玉惊骇失色,低下头去:“民女贱名不值一提,怕污了皇上圣听。”李存勖不以为意,搀起她的手:“随朕进宫,可好?柴守玉浑身汗浸浸的。刘玉娘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柴守玉,却因一时失态让她变成了自己的劲敌。她所有的筹码就是皇上的宠爱,可现在有人要来与她平分秋色。

她恨得牙痒痒,脸上却载满了笑意:“皇上,臣妾心想,您是天子,老天又岂能薄待于你?戏上说,汉光武帝率军攻打赤眉,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您之英明神武,不输光武,得不到花见羞,总能有些旁的补偿。臣妾瞧着这姑娘风骨不俗,正想告于皇上,却不知皇上与我心有灵犀,竟看中了同一位姑娘。”

这就是刘玉娘的高明之处。无论她有多么不甘,多么痛恨,绝不在皇上兴致高昂的时候忤逆半分,她懂得隐忍。有人告诉她,忍得才能拥有一切。要弄死柴守玉,她有的是时间。可是有人却不能忍。

上了年纪的刘义从人群中爬出来,径直爬到了刘玉娘的身前。他对着她磕了一个头,满目怆然:“草民刘义,叩见皇后,愿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刘玉娘袖间的手握成了一个拳。这老头要干什么?以她对生父的了解,刘义多半是想求她劝说皇帝放弃柴守玉。她岂能不想,只是不能。刘义的一时冲动,会坏了她的大事。

她更怕刘义当场认亲,揭穿她的面具。毕竟她进宫时的身份,是世家官员张全义的干女儿。她常与人说,自己出身富贵,可惜生父时运不济,死在了战乱之中。

若没了身份的加持,她怎么与淑妃、德妃斗?有多少人等着抓她的小辫子,想要把她拖下皇后的宝座。

她忍着内心的恐惧与不安,使劲地眨着眼睛。父女连心,她相信刘义能看懂。但她低估了刘义对柴守玉的情谊。

在刘义眼里,柴守玉是他的半个恩人加半个女儿,这个与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小姐,是世间待他最好的人。

他怎么可以眼睁睁地看着柴守玉被推入火坑,去过生不如死的生活。

他说:“草民有事恳求皇后娘娘,还请皇后垂怜。”

刘玉娘看着老父佝偻的身子,心想:他长白头发了。这白发为谁而长,他的后半生又是为谁辛劳?

她感到说不出的疼痛。蹲下来,一字一句道:“皇上在此,你不若去求求皇上。本宫以夫为天,一切都听皇上的。”

这是暗示刘义,她做不得主。

刘义不信,只感受到浓浓的失望。女儿品行如何,做父亲的再清楚不过。她十二岁时就想置柴守玉于死地,如今更是巴不得柴守玉痛苦度日。他攥紧拳头,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与玉娘相认,坐到国丈的位置上去。

成为国丈,他就可以当官儿,无论大官小官,都是柴守玉的帮衬。他还可以定期进宫去看柴守玉,开解她、护着她。

所以他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儿,喊了刘玉娘一声:“女儿。”

刘玉娘勃然色变,对着身后随侍的太监道:“哪来的疯老头,竟敢冒犯本后,来人,拖出去!”刘义老泪纵横:“玉娘,我是你的亲爹啊,你怎么可以如此无情,连亲爹都不认了。”

李存勖听到刘义的哭喊,觉得有趣:“你真是皇后的父亲?”刘玉娘抢过话头,委屈道:“皇上,臣妾记得好好儿的,父亲早就在战乱中被乱兵杀死,臣妾还伏在父亲的尸体上,重重地哭过一场。幸好张大人经过,好心收养了臣妾。这老翁真是大胆,为了荣华富贵竟敢乱攀乱咬,此种行为,不容姑息。”

“皇后打算怎么做?”

刘玉娘闭上眼睛,忍痛做出决定:“来人呐,将这骗子拖下去,处以笞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