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魏曕开始列举他记忆中殷蕙的几次生病,甚至将她生衡哥儿的那次虚弱也算了进去。

这番回忆就占了五张信纸。

他像记账似的一次次列下来,还会将他记得的一些药方所用药材写上。

如果真的不曾关心,又哪里能将十年里的事情记得这么清楚,有的甚至连殷蕙自己都忘了。

“答卿第二问。你我成婚,门第有别,我的确心存抗拒,一切皆是年轻气盛,却绝非针对殷家,而是虑及自身”

这条魏曕着墨不多,但殷蕙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庶子,生母低微的庶子,本来就被兄长、下人们看轻,燕王再给他安排一门商户妻子,可想而知那段时间魏曕承受了多少来自旁人的嘲弄与同情。

殷蕙有多被亲戚们羡慕,魏曕就会多被皇亲国戚们鄙夷。

换个人,可能不会给殷蕙什么好脸色,甚至动辄打骂,魏曕没有这样对殷蕙,他的冷脸也不是独独针对她。

“答卿第三问,我与温如月,没有任何私情。”

这一条,其实那天见面魏曕就解释过了,所以说过的话魏曕没有再重复,只告诉她温如月已经去了京城,婚事将由她的父亲亲自做主。

殷蕙怔了怔。

魏曕明知温如月上辈子在京城受过什么苦,还敢让温如月过去,光是这点,就足以证明魏曕对温如月不但没有私情,连兄妹情都只是薄薄一层。

“答卿第四问。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你所说,我冻了你十年,你亦暖了我十年,而今我更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要你愿意再次许嫁,我会温柔待你,亦会时常陪你回家探亲、出门游乐。”

殷蕙放下信纸,试着想象她与魏曕同游的画面,竟然一点都想象不出来。

谁要跟一块儿冰疙瘩一起玩

再说了,他能做自己的主吗,燕王府是燕王当家,他不怕被燕王数落,殷蕙怕。

前面三条殷蕙都信他,唯独这第四条,也就哄哄人罢了。

收起所有信纸留着等会儿烧了,殷蕙终于拿起了那卷画,缓缓展开。

一张纸,却从中间分成了两幅画面。

中间是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槐树左侧,是澄心堂的院子,有个穿碧色长裙的少妇站在树下,面容娴静。槐树右侧,是东山寺,有一穿浅粉长裙的少女仰头看树,笑容明媚。

无论是少妇还是少女,都像极了殷蕙。

殷蕙也是刚刚知道,原来魏曕的画功这么好,画里的两个她,也都画得很美,殷蕙都忍不住细细端详了好几遍。

画上还有魏曕的题字:吾所悦者,唯卿一人。

前世的她,这世的她,都是她。

殷蕙烧了魏曕的那封长信,那幅画,她没舍得烧,毕竟画的是她,烧活人的画,不吉利。

将画藏起来,殷蕙就忘了这事,偷偷去见了一次廖秋娘。

今年的廖秋娘才十一岁,还没有学会做烤肉馍,每天帮街坊们做些针线洗衣的活计,剩下的时间都用来照顾母亲。

殷蕙没有证据,可她知道,一定是殷闻害死了廖秋娘,廖十三才会那么恨他。

廖十三最忠心祖父了,他杀死祖父只是意外,都是可怜人,殷蕙希望这辈子好人都有好报。

殷蕙直接认了廖秋娘做干妹妹,还送了廖秋娘一家一座临街的宅院。

祖父早就想接济廖十三,廖十三硬骨头说什么都不肯收,可廖十三能挡得住殷墉,挡不住殷蕙。

殷蕙请了名医替廖夫人看病,听说廖秋娘在琢磨一种叫烤肉馍的吃食,殷蕙也十分支持。

廖秋娘有厨艺天分,如今又无须操心日常琐事,很快就做出了美味的烤肉馍,还调教好了两个伙计。

冬月中旬,烤肉馍的铺子开张,殷蕙坐在对面的茶楼里,看食客们在铺子前排出一条长长的队伍,看廖秋娘忙得火热朝天却满脸笑容,她便也笑了。

突然,坐在旁边的金盏扯了扯她的袖子。

殷蕙先看金盏,再看金盏手指的方向,那里,魏曕正带着长风走进茶楼。

殷蕙抿唇,马上收回视线。

魏曕径直朝她这边走来。

殷蕙却在他坐下的瞬间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魏曕只能眼睁睁看着十四岁的小姑娘漠然离去。

不得不说,上辈子的殷蕙对他太恭顺,这辈子突然变成这样,魏曕很是无所适从。

其实,这才是她的真性情吧

眼看着她上了停在路旁的马车,彻底离去,魏曕忽地笑了笑。

原来殷墉说她娇纵任性,都是真的。

魏曕并不觉得娇纵任性有什么不好,相比她怯怯弱弱仿佛人人都可以欺负,魏曕更喜欢她骄纵一些。

父王能容下李侧妃、郭侧妃,能容下二嫂那样的儿媳妇,没道理就容不得殷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