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各自喝了一口茶,场中便沉默下来,过了片刻见还是无人说话,吕大器清咳一声,打破场中的沉默

“两位大人应该也看过桂王殿下的信了,两位大人觉得此议如何”“万万不可”,未等瞿式耜说话,丁魁楚便朗声开口

“桂王殿下行事为何如此轻率,眼下正是续统继绝的关键时刻,桂王为何总是多生事端,此事万万不可行”,丁魁楚沉声说道

“如何可言轻率,桂王殿下信只是先发给我等三人,并未公示前朝,如今也只有我等三人知晓此事,桂王如此行事可称谨慎,何来轻率之言”,瞿式耜开口道丁魁楚神色阴冷的扫了一眼瞿式耜,却并未搭答话,而是看向一旁的吕大器

“此时朝廷头一等的大事,便是确立桂王的法统正位,此时中枢不稳,若又招重臣入朝,恐怕又会招致朝堂动荡,我认为此时不可多生事端”

“这两位大人自然是国家名臣,中流砥柱,但事有缓急,我等三人还是需先确立桂王大义名分,重立中枢,再招揽贤臣入朝也不迟”

丁魁楚看着吕大器,特意在三人这两字上加了重音

丁魁楚的意思很明显,这两人皆是先朝重臣,一旦现在招人入朝,必然会分薄他们三人的功劳,不仅对他无益,对吕大器也同样不利

但吕大器却是避开目光,没有回应,丁魁楚看着吕大器的反应,脸色又是阴沉了一分

“丁大人此言差矣,正是此时中枢不稳,所以才正要招揽重臣入朝,以安天下人心”,瞿式耜同样朗声开口

“陈大人国家名臣,何大人先帝重臣,此二人皆是粤省人望所在,此时招入朝中,必可安粤省人心,丁大人以为如何”

丁魁楚神色阴沉,冷冷注视着瞿式耜,却并没有答话其实在看到吕大器先行一步抵达堂中时,他就已经察觉此事恐怕已经难以阻拦

桂王提的这两人实在太刁钻了,这两人就如瞿式耜所说,是粤省人望所在,本身又出身粤省,此时这两人入朝,才是真正的众望所归

如果先前没有桂王这封奏疏,他还可以故作不知,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但现在桂王把这件事摆在了台面上,哪怕他手握重兵,也没有多少转换的余地了说到底丁魁楚依旧是臣出身,并不是那种刀头舔血,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军头武将

出身臣是他的优势,但这个身份同样也会对他造成限制,他无法像那些武人一样肆无忌惮,他必须顾及士林清议

桂王要召粤省人望重臣入朝,伱丁魁楚为什么要反对桂王是大明未来的监国皇帝,你丁魁楚自然不可能对桂王有意见,也就是说你丁魁楚是对陈子壮,何吾驺两位大人有意见了陈老大人和何老大人都是我粤省士林领袖,你为什么对他们有意见,你连这两位大人都有意见,是不是对我们粤省士人也有意见丁魁楚虽是两广总督,手握粤省之兵,但他同样不敢得罪整个粤省的士人群体,所以这件事在瞿式耜吕大器达成共识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反对的机会了

“我认为桂王此议可行”,瞿式耜似乎感受不到丁魁楚阴沉的神色,淡淡开口道“吕大人的意见呢”,丁魁楚没有回应,而是看向一旁的吕大器

“陈大人吕大人皆是中外名臣,此时入朝当可稳定人心,老夫也认为此议可行”,吕大器开口道听到吕大器也如此回答,丁魁楚脸色也是真正阴沉下来,他脸上勃然色变,几度欲站起身来,但最终还是坐回座位之上

堂中无人言语,气氛极为冰冷,但瞿式耜二人皆是面不改色,神色平静不知过了多久,丁魁楚终于是缓缓开口

“最后一次,瞿大人,这是最后一次”

丁魁楚冷冷扫视了右侧的瞿式耜一眼,而后骤然起身,拂袖而去瞿式耜脸上神色平静,看着丁魁楚远去的背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从始至终,脸上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吕大器看着从始至终皆是面不改色的瞿式耜,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而后心底却是升起一丝忌惮,他这些年在就在中枢为官,自以为手段高明,但现在看来,当真是小觑了天下英雄“瞿大人此事切中人心,可谓众望所归,但丁大人亦是封疆重臣,瞿大人以后行事或可稍有转圜,莫要太过凌厉”

吕大器对着瞿式耜拱了拱手,不待瞿式耜回话,便自顾自迈步离去堂中二人皆去,只剩瞿式耜一人端坐堂中,脸上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眼见两人离去,一直守在堂外的张同敞这才走进堂中

“老师,上次调焦将军入朝一事,丁大人便已经所有不满,又经此事,恐怕丁大人对老师的误会更深”

“这些事情明明不是老师所为,桂王殿下怎可如此行事,这不是要逼着老师和那丁大人……”

刚才的事情他亦是看在眼中,先前桂王说什么让瞿式耜决定,但实际上就是让逼着瞿式耜出面得罪丁魁楚,来通过这封奏疏,而桂王则是躲在身后,好像与其全然无关一般

实际上桂王的计划也确实成功了,他想要的奏疏通过,而丁大人吕大人也一致认为这是瞿式耜的又一次谋划,桂王在其中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说什么桂省旧臣,这是对旧臣心腹的态度吗

张同敞脸上神色忧虑,但还未说完就被瞿式耜打断

“住口,尔为人臣,如何可妄议君上”

瞿式耜喝了一声,神色严肃的看了一眼张同敞“但,这……这,日后老师又该如何自处啊”

张同敞张口欲言,但想起老师的性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如何不知这是殿下之计,但殿下之计却对我大明有利,既然如此,老夫又为何要阻拦”

“国事日艰,山河破碎,我大明江山已至危急存亡之刻,如今我只恐殿下手段不够高明,心计不够果决,此时我大明需要的是独断万里的英主雄主,也只有这样,才能收拾我大明山河,再造乾坤”

“若殿下能再兴大明,收复祖宗基业,老夫纵是粉身碎骨又有何妨,我只盼殿下能早日收拾山河,恢复中原,若能如此,老夫纵是身死,亦有面目于地下,见我大明列祖列宗”

瞿式耜声音低沉

张同敞张口欲言,但看着已经两鬓微白的中年男子,又说不出话来堂外微风拂过,院中的梧桐树影摇荡,发出沙沙的轻响,恍如在与天地盟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