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送暖玉是无礼,遣女婢当众人退回并出言“请自重”却是侮-辱。

假设桓容没有拿出暖玉,事情急转直下,桓氏和殷氏定要结仇更深。桓大司马一怒之下,难保会做出什么。即便桓大司马不动手,南康公主也不会善罢甘休。

自以为聪明,损人未必利己,这样的行事风格实在太像庾希。

然而,其中有环节说不通。

如果桓容的玉佩始终没有离身,那块暖玉又是怎么来的,莫非是庾氏找工巧奴雕琢?

谢玄摇摇头。

虽说庾攸之是个草包,庾希好歹是庾氏家主。有些自作聪明不假,却还没蠢到如此地步。

秦璟未再饮酒,取来一枚沙果,在掌中上下抛着。扫过满脸怔然的庾攸之,再看对岸端坐的桓容,嘴角泛起一丝浅笑。

不经意,已是艳若桃李。

桓容取出暖玉,女婢僵在当场。

亭子里,女郎们看向殷氏六娘,既有不屑亦有不解。

有年长的婢仆伺候在侧,不由得暗中摇头。这小娘子是猪油蒙了心不成?之前的教训不足,竟生出这样的事端!

殷氏六娘同样满脸错愕。

她只是稍离更衣,压根没看过那块玉,更不曾写下那卷竹简!可两人都是她的女婢,且她离开的时间过于凑巧,如今满身是嘴也说不清。

殷氏女郎看她的眼神都像淬了毒,便是亲姐也低声埋怨:“阿妹行事实在不妥,我知你心中委屈,可咱们哪个不是一样?这可是庾氏子出的主意?之前也是,你一门心思的信他,惹下桓氏不说,自己名声坏了,他何曾有意上门向阿父阿母提亲!”

自己想往死胡同走,不要带累旁人!

殷氏六娘百口莫辩,心下明白,必定是有人陷害,以她设计桓容。

事情成了,桓容名声被污,南康公主不会放过她;事情不成,她同样会成为桓氏的靶子,阿父阿母亦会勃然大怒。

到头来,她怕是真逃不掉去做比丘尼的命。

想到可能遭受的结果,殷氏六娘满脸惨白。双手紧握,不去听姊妹的抱怨之语,只想等那两名女婢回来,狠狠抽一顿鞭子,问出害她的人是谁!

事实上,她心中早隐约有了答案,只是仍对庾攸之怀抱一丝奢望,不想也不愿承认。

殷氏六娘深吸一口气,片刻后,竟起身离亭中,在惊呼声中快步穿过回廊,立在竹桥上,面向桓容所在盈盈下拜。口称失礼在先,请郎君莫怪。

既能设套害她,想必字迹也模仿得惟妙惟肖。与其费力解释,不如全部担下。如能躲过这遭,待到他日,必要害她之人十倍百倍偿还!

此举出乎预料,桓容未加思索,当即起身还礼。

“误会一场,女郎无需在意。”

殷氏六娘认错行礼,桓容无意继续追究,有郎君当即出言,两人皆有旧时之风。

“当浮一大白!”

事情就此揭过,众位郎君举杯,继续吟诗作赋。至于玉佩何来,事情缘由,早晚会真相大白。有了解庾希之人,思及桓、庾、殷三家间的种种,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宴会之后,怕会有好戏上场。

殷氏六娘返回亭中,脊背挺直,神情举止已和先时截然不同。

桓容坐回榻边,小童奉上酒盏,开口道:“原来郎君的玉在身上?奴还以为丢失。”

桓容点点头,解释道:“之前金线断了,我便收到袖中。饮酒时忘记,倒是生出一场误会。”

说话时,手指擦过额间红痣,看向对岸的庾攸之,掀了掀眉尾。

一次且罢,又来第二次,老虎不发威当是布偶猫。

说他桓氏霸道?

好,今日宴饮结束,自己就霸道一次给他看!

阿谷跪坐在桓容身后,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郎君的暖玉真的没有遗失?可她仔细看过桓容手中那枚,的确和南康公主所赐一般无二。

两名女婢被晾在当场,遇有殷氏婢仆前来,将她们带回亭中。不及走上竹桥,已是双股战战,浑身被汗水湿透。

漆盘托不住,就此掉落溪中。竹简散开,暖玉砸在尖石上,当场碎成两半。

酒过三巡,天色渐晚。

荷叶盘飘至溪底,曲水流觞将至末尾。

此番共得赋两篇,新诗十二首。有四首极为出彩,得众人一致赞誉。当然,如桓容般罚酒的不在少数,甚至有两名谢氏郎君在内。

女婢取走酒觞,任荷叶盘继续沿溪水漂流。

木盘穿过篱门,进入秦淮河,或为渔夫捞取,或为河岸旁的商家所得。每年上巳节,这都是众人争抢的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