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统筹粮秣之事?”

“府君放心,仆与钟舍人自会商议。”

“好!”

桓容当即起身,唤两名健仆跟随,大步离开县衙后堂。

石劭收拾起簿册,询问过健仆,穿过两条回廊,寻到正清点军粮的钟琳。

说起钟琳,就不得不提桓容在流民中寻宝捡漏的举措。当时定下五六人,最终能通过“考核”的却只有两人。

一个是出自颍川荀氏的荀宥,另一个则是出自颍川钟氏的钟琳。

前者擅谋略,熟读各家兵,颇有先祖荀彧之风。后者擅内政,同石劭配合默契,短短时日内,盐渎县政焕然一新,盐亭各项条例也被重新规划,盈利增加数倍。

如果桓容没有雄心壮志,也没遇到各种内忧外患,大可趴在金山上悠闲度日,当个甩手掌柜也能富足一生。

当然,这样的事只能想想。

现下并非太平盛世,盐渎越富,桓容越不能掉以轻心。

没有自保力量,盐渎只会沦为他人盘中的肥肉,下刀切成数块,几口吞入腹中。

“孔玙,中存粮可清点完毕?”

“还差一百三十石。”钟琳头也不抬,面前摆着簿册和算筹,一手计算中存粮,一手提笔相记录,可谓分毫不差。这份本事连石劭都羡慕不已。

“敬德怎么这时过来?”钟琳记下一行字,开口问道,“府君可有吩咐?”

“并无。”石劭将手中的簿册放到一边,正身坐到钟琳对面,道,“随府君北上的步卒已做好安排,孔玙录完军粮,可与我同去寻仲仁。”

“怎么?”

“你我三人总要留一人在盐渎。”石劭正色道,“依我之见,仲仁擅谋略,随府君北伐,一路上可出谋划策。你我擅经济内政,留在盐渎更为妥当。”

钟琳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仔细录完最后几行字,接过婢仆递上的布巾,一边擦手一边道:“敬德所言甚是。然此事还需禀报府君,由府君裁量。”

钟氏和荀氏都是助曹魏争夺天下的功臣,虽然钟琳和荀宥两支没落,一路从北方逃到南地,险些性命不保,其底蕴仍非石氏能比。

石劭本意并无过错,的确是在为桓容考量。但他忘记最重要的一点,他是“臣”,哪怕出于好意,也不能代替桓容做决定。

钟琳和荀宥早发现这点,却没有贸然出言。

一来,两人新投桓容,根基尚浅,遇事不能率性,必谨言慎行。二来,就此事出言,难免有挑拨的嫌疑,很可能会事与愿违,好事变成坏事,引来石劭疑心。

吹干纸上墨迹,钟琳收起算筹,打算先同石劭去见荀宥,再往粮仓一行。

“府君不在府内?”

“府君去观公输和相里造车。”

“造车?”

“武车。”

两人行过回廊,恰遇几名婢仆迎面走来。

婢仆们福身让到一侧,微垂颈项,待两人擦身而过,却禁不住抬起头,视线追随而去。

石劭俊美,钟琳儒雅。

两人都是身姿修长,宽袖长袍,行走间腰背挺直,道不尽的俊朗潇洒。

目送两人离去,婢仆们长舒一口气,互相看看,脸颊都有些红,忍不住掩口轻笑。

“近日常见几位舍人,却少见郎君。”一名婢仆道。

“是啊。郎君又要北伐,未知何日才能归来。”另一人接言。

想到桓容将要北上,婢仆们收起笑容,方才的好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日前阿黍同建康来人叙话,我听到一些,好似是大司马下令,郎君才要随军北伐。”

“真的?”

“千真万确!”

“郎君刚到盐渎数月,此意实在令人费解。”

“听闻大公子之外,仅有郎君随军。”

“二公子和三公子都不去?”

“三公子好似在建康养伤,二公子,”掌握消息的婢仆左右看看,确定回廊四周无人,示意几人靠近些,低声道,“我听说二公子废了。”

“废了?”

婢仆们一时没反应过来,见说话者眨眼,方才面露恍然。

对一个男人而言,什么才算是废了?

压根无需明说。

“真是这样,难怪不能随军。”

“可那也不该是郎君!”一名年纪稍小的婢仆道,“不是还有四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