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既然派郗景兴送信,怕是再拖延不得。眼见要入六月,梅雨将至,提早几天出发也避免路上麻烦。”

“诺。”

桓容再拜退出内室。

南康公主独自坐在榻前,腰背挺直,闻听脚步声渐远,神情间现出几许怆然。

夕阳自窗间洒入,映出半室晕黄。

许久,南康公主终于动了,长袖猛然挥过矮桌,杯盏漆盘尽数滚落。变凉的茶水泼湿地面,浸出点点暗影。

“桓元子,总有一日,总有一日!”

李夫人站在门前,挥退婢仆,轻轻推开房门。

莲步轻移,长裙下摆似彩云流动。

走到南康公主面前,李夫人缓缓跪下,玉臂轻舒,将南康公主揽入怀中。

“阿姊,郎君定会平安无事。”

南康公主双眼紧闭,呼吸微滞。片刻后,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无声无息落入衣间,再无踪迹。

太和三年,五月庚子

桓容启程前一日,桓府前突然停靠数辆马车。健仆上前通禀,车队自姑孰来,车中是桓济之妻,桓容的二嫂司马道福。

司马道福是司马昱次女,初封县主。后因同桓氏联姻,由褚太后做主封其余姚郡公主。

桓济同司马道福结缡数年,始终未有一儿半女。

一是桓济早知桓大司马心思,无意亲近嫡妻,更不愿意留下儿女。二来,司马道福看不上桓济,对夫主始终不冷不热。两人间的关系可谓“相敬如冰”。

桓济随桓大司马驻军姑孰,司马道福本不乐意随行。奈何形势不由人,收到亲爹的信,只能乖乖跟去。

逮住桓济的妾室有孕,故意大闹一场,急匆匆返回建康。心中打定主意,好不容易找到借口,短期绝不再回姑孰。

得婢仆禀报,南康公主当即皱眉。

“她怎么回来了?”

对自己这个儿媳,南康公主素来不喜。但人已经回来了,总不能直接轰出去。

“瓜儿,你先回去。”

不喜司马道福性格孟-浪,南康公主压根不想儿子同她见面。哪里想到,后者算准她的性格,不等婢仆来请便径直走到门外,笑盈盈的进来行礼。

“阿姑。”

两晋的规矩,婆婆称阿姑,岳母称外姑。

桓容来不及出门,被司马道福堵在室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阿姑”是南康公主。幸亏是从夫家论。若是从娘家数,儿媳妇叫婆婆“从姊”,那辈分才真是乱套。

“几年不见,小郎长大了。”

南康公主不愿意搭理她,司马道福丝毫不以为意。见到桓容在旁,当即杏眼微亮,丰腴的面颊现出两个酒窝,煞是美艳。

“阿嫂。”

桓容退后半步,躲开一阵迎面吹来的香风,端正行礼。

严格来说,司马道福五官生得极好,哪怕不符合时下审美,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可惜气质俗艳,举止稍显轻浮。单独看还好,在南康公主面前登时被比到泥里。

桓容突然间明白,为何亲娘看她不顺眼,连话都懒得说。有这样一个亲戚,不糟心也难。

“闻听小郎有恙,半月不见痊愈,如今可好些了?”

“谢阿嫂关心,容已无碍。”

司马道福目光放肆,让人很不自在。桓容不想多言,借口明日启程,尚有事情要处理,行礼退出室外。

直到他背影消失,司马道福才收回目光,对上南康公主冰冷的眼神,嫣然一笑。

“阿姑之美,鱼见深入,鸟见高飞。小郎肖似阿姑,人品非凡,实令人歆羡。”

南康公主不悦皱眉,司马道福不敢真的惹怒了她,忙见好就收,道明此次归来的缘由。

“阿姑,桓济这般对我,我在姑孰实在是呆不下去!”

说话间,司马道福取出巾帕,假意拭去两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