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阳城起大火,风助火势,顷刻蔓延开来。四面城门阻断,陷入城内的胡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在恐惧中被火舌席卷,就此葬身汉地。

火光中,身负重伤的军司马手拄长戟,昂然立于城头。他用生命捍卫脚下的大地,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沃阳城化为炼狱,成为强盗绝命之地。

五千守军聚为木薪,无惧火海汤山,豁出性命,与敌同归于尽。

狂风呼啸,卷着火光,似英灵畅快大笑。

左贤王带来的骑兵,仅本部就有半数折于沃阳城。怒火攻心,於单眼前黑,一头跌落马背,手臂险些折断。

这一摔让他彻底清醒过来,纵然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放弃继续南下,令护卫吹响号角,召集剩余的残军。

“大王,不救吗?”

“救?如何救?”

听到大当户的话,於单怒火更炽,目光扫视周围,现缩在一边的氐人谋士,突然策马冲过去,举起骨朵,在对方惊骇的目光中,将其砸落马背。

“踏死!”

此次南下非但无功,反而折损万余骑兵。死了了太多人,无论本部还是别部,都会心生怨恨。如果处理不好,於单就得小心自己的性命。

为此,他需要一只替罪羊,替他背负领兵冒进、踏入汉人陷阱的罪名。之前坚持进军的氐人谋士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大王!”

氐人谋士捂着头上的伤口,仓皇躲闪马蹄,口中不断求饶,只求於单能饶他性命。

於单视而不见,大声斥责他巧舌如簧,使大军误入陷阱。为战死的勇士,他不只要杀掉“罪魁祸”,回到草原后,更要将谋士所在的部落全抓为奴隶,牛羊财产分给各部,草场同在其列。

马蹄急踏而过,氐人谋士倒在地上,求饶声渐不可闻。

见到这样一幕,即使是早有不和,乌桓谋士也难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正欲叹气,於单充血的双眸忽然扫过来,乌桓谋士哽住一口气,双手隐隐抖,咬牙低下头,显示出彻底的臣服。

“大王,为免汉军追袭,需尽快返回草原。”

乌桓谋士很清楚,於单已有退兵之意,却不打算自己开口。而代他开口之人,极有可能和死去的氐人谋士一样,成为左贤王退兵的替罪羊。

即使知道后果,他也没有退路。

遵从於单的意思,好歹能多活几日。胆敢现出半点不满,他立即就会死。

为让戏演得更真,乌桓谋士甚至跳下马背,伏在於单的战马前,力陈进军的危险。并且言道,退回草原之后,他会联络乌桓商队,无论如何为部落换来必须的粮食。

见对方还算识趣,於单移开目光,号令全军调转马头,退兵返回草原。

然而,左贤王还是高兴得太早。

以郅都的行事作风,岂能让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沃阳县城火起之后,预先安排在城外的汉骑飞驰赶回,向太守上报战况。郅都当即从城内调兵,全部是配备新马具和单手-弩,能在马背挥舞长刃的壮骑。

三千骑兵出城,郡城的防守落下一截。

郅都不以为意。

在他看来,骑兵的存在就为冲锋杀敌,与其留下守城,远不如派去追击匈奴。

损失逾万兵力,匈奴不可能继续前进,势必要退兵。趁机衔尾追杀,必能让后军大乱,再取千余级。

唯一让郅都遗憾的是,雁门郡烽火连年,善战的老卒远远少于新兵,能凑足三千壮骑已经是郡城的极限。再多非但无益,反而会拖慢行军的度,甚至在战斗中造成不该有的损失。

而且,沃阳战死之人已经太多。

飒飒北风中,郅都站在城头,目送骑兵远去,脸上突然感到一丝冰凉。原来是雪子从天空飘落,落到城内守军的肩头,覆上夯土筑造的城墙,留下点点晶莹。

烽火连天中,初雪悄然来到。雪子渐成雪花,雪花连成雪幕。六出纷飞,面市盐车,覆满大火之后的焦土,仿如堆银积玉。

善无城的追军途经沃阳,现昔日的城池已成残垣断壁。火灭灰冷,无论守军还是胡骑,都被掩埋在灰烬之中,尸身分辨不出,皆无法收敛。

骑兵越过废墟,并未停下脚步。

敌人就在前方,没有时间留给他们哀悼。唯有杀死更多的匈奴,将级带回来,垒于烈火焚烧的城池之前,才是对战死同袍最好的祭祀!

“走!”

接到斥候从前方送回的消息,几名军侯各自带队,三千骑兵分成三支锋矢,马腹贴地,迎着凛冽的北风,冲破漫天飞雪,向目标疾驰而去。

左贤王准备撤兵时,左谷蠡王伊稚斜仍在云中城下鏖战。

经过数日激战,汉军死伤过三千,匈奴一样死伤惨重,不提别部蛮骑,本部的死伤已经和守军相当。

战损实在太大,完全出伊稚斜的预料,已经接近他能承受的底线。

之前有过交锋,他早知云中兵强,却万万没有想到,比起上一次,对方的军势会强到如此地步,当真是步卒如火,骑兵如荼。

汉军的战阵稳如磐石,无论胡骑起几次冲-击,都无法将阵型彻底击碎。

伊稚斜亲眼看到,阵前壮士顶着刀锋,用大盾去撞骑兵的战马。哪怕身受重伤,始终不肯后退半步,直至长戟从肩后探出,将马上的骑兵扎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