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洵时听到孟长瑾的这句话,指尖微动,孟长瑾有些心慌,她和苏允之间的确清清白白,可他之前也确实在意过那些谣言,

她抬头看他,却看不清他的神情,这时苏允已经走了过来,正要跪下请安,却被李洵时伸手制止了,他看了眼跟在苏允身后的孟敏芝,才道:“这是宫外,用不着那些虚礼。”

可苏允应了声,仍是恭谨地站在一旁,只是他衣裳华丽,而李洵时则是粗布衣裳,路过的人面对这幅景象不由得多看几眼。

“表姐夫,表姐。”还是敏芝开口打破了这僵局,她心思灵巧,一眼就看出皇帝不想让人知晓身份,就想出这么一个身份。

“敏芝!”苏允侧过头,低声喝止,“你真的是放肆,这个称呼是你能随意喊的吗!”

能称皇帝姐夫的,普天之下也只有皇后的亲妹妹,而孟长瑾只是一个小小的昭仪,是完全不够资格和皇帝并排而立的,更何况并称夫妻。

这个道理几人心照不宣,孟敏芝一时也觉得自己错言,便有些恐慌地低下了头。

“日日听着那些重复的称呼,‘姐夫’这个称呼倒也稀奇。”不同于其他几人,李洵时反倒是对这个称呼很是满意,看着孟敏芝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可是叫孟敏芝?”

孟敏芝有些不确定看了苏允一眼,又瞄了一眼孟长瑾,这才答道:“回……姐夫的话,是叫孟敏芝。”

其实这个称呼孟敏芝也有着自己的私心,从看到他们二人那一刻,她就感受到了苏允那波动的情绪。她这样称呼皇帝,就是想让苏允认清现实。

皇帝微服出宫只带了孟长瑾一人,两人又似平常夫妻一般携手逛庙会,其中的情谊也只有苏允看不见罢了。

孟长瑾入宫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孟敏芝,自然也是有些欣喜的,一年时间不见,那个稚嫩的小姑娘已经长成清秀佳人了。

孟敏芝对上孟长瑾眼神的时候有些心虚,那支白玉簪是她给臻昭仪的,她的想法只是想让苏允断了念想,却没想到臻昭仪会拿着这支簪子做了这样大的章。

她其实是心虚的,为了自己一点私心,差点害了她的表姐,也差点害了她最爱的那个人,虽然一切有惊无险,可这件事就像一根针一样扎在她心里。

孟长瑾的视线在二人中流转,突然想起元宵家宴上苏允说过自己已有心上人,只是怕那女子无意才不愿说出名字。这下看来,两个人一起来逛庙会,莫不是……

想到这里孟长瑾一笑:“敏芝怎么会和苏大人在一起?”

苏允太阳穴一跳,他知道孟长瑾一定是误会了什么,他想开口解释,可看到站在一旁的皇帝时,又只能将话咽下。

苏允的纠结孟敏芝也看在眼中,她怕他一厢情愿最终酿成大错,今日既然碰见,那就索性将事情在这里一并解决,从此以后再无后顾之忧。

“元宵家宴的事我也有所耳闻。”说着,孟敏芝看向皇帝,眼中闪烁出异样的坚定,“苏允那日殿上多有冒犯,实则是为了敏芝,敏芝一直不愿面对本心,差点害了他,还请姐夫切莫怪罪他。”

这件事李洵时早就没有放在心上了,他既然爱她,那自然是全心全意去信任她,只要是她说的,他都不会再去怀疑。可从孟敏芝嘴里听得这个消息,他仍是激动的,即使湘女无情,可苏允严重的情愫那可是他真真切切看到的,不管孟敏芝是说是真是假,若他二人成婚倒是能将暗中的那些揣测一一击毁,就连太后也能放下心结,不实为一举两得之法。

“敏芝!”苏允眉头一皱,语气里隐含怒意,可孟敏芝完全不为所动,她既然已经迈出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孟长瑾也很是诧异,但瞧这两人郎才女貌很是登对,便笑着拉过孟敏芝的手,轻拍道:“有情人能终成眷属,表姐真为你们感到高兴。”

苏允不可置信地看向孟长瑾,她眼中的喜悦那么真,说出的祝福那么真诚,他想从她话语里寻到半分的失落,都是寻无可寻。

“如此……苏允,你可要对敏芝好,不能辜负于她。”李洵时抬头看了看天色,苏允也觉得时辰不早,便打算送二人先行,可李洵时却制止了他,准备走之前深深地看了苏允一眼,“成了亲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日后该与哪些人往来,你心里也该有杆秤,莫做出些让自己追悔莫及之事。”

这话让孟长瑾和孟敏芝听来只当是对他的一些提点,可苏允听了,心中却是翻江倒海。皇帝的话是忠告,更是警告,这段时日他在朝堂上做的事全在皇帝的眼里,这么久没有动作,难道是给他机会吗?

苏允不知道,可他仍是心有不甘,为了被贬的父亲不甘,为孟长瑾不甘,为自己的屈居人下不甘。他有那么多的不甘心,怎会因他的一句话而消解?

望着二人远去的身影,苏允负在身后的手握成了拳头,孟敏芝往他身后扫了一眼,便走到他身侧。

孟敏芝心中苦笑,这个时候,他应该有很多话想与她说的吧。

果不其然,苏允转过头,劈头盖脸质问:“你为何要在陛下面前说这番话?”

他对她的态度骤变,可这都是她早就预料到的,只是她已经钻进了一个死胡同,走不出来,更不愿走出来。

“苏允,你是在自寻死路吗?”她不答反问。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苏允忽然笑出声来:“孟敏芝,你到底有几副面具?今日特意让我出来,其实也是你的精心安排,你无非就是想让阿瑾看到我们在一起的这一幕对我死心,是也不是?”

原来他是这样看她的。孟敏芝忽然轻笑起来,笑得眼底都泛出了眼光:“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没看到她和皇上在一起的样子吗,她看着皇上的那种眼神你敢说对你露出过分毫吗?这一切都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年少时在孟府也是,如今她进了宫也是,她一次都未曾将你放在心里过。”

这些话生生劈进了苏允的心里,他仿佛看到了少年时站在杏花树下等着她的自己,难道从始至终她都不曾在意过,难道一切真的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不对,那白玉簪怎么说,他明明把白玉簪亲手给了她,元宵那天也是从她宫里搜出的白玉簪,这些要从何解释。

“那晚,你的那支白玉簪给的人是我。”孟敏芝看出了他内心的煎熬,她也同样备受煎熬,看着他在那个误会中越陷越深,她又何曾安宁过,“元宵家宴,也是我把这支白玉簪给了臻昭仪,孟长瑾早在入宫之前就把这支白玉簪退了回来,她为何能说放就放,还不是心里没有你!”

那些想象,那些希望,那些他怀揣了那么久的梦都在这一刻被打破。他固执地以为是皇帝棒打鸳鸯,他以为自己还有机会,他以为,他以为,原来一切都只是是他以为。

“苏允……”孟敏芝看着他落寞远去的背影,这一声呢喃化进了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