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浸在久别重逢后的激动与喜悦之中。

幼时相识,至今已有三年。这三年里,柴守玉几乎没有一天不在惦记郭威。

他是为她挡了劫的恩人,亦是被她抛弃在邢州城内的“债主”。她欠他的,这辈子都还不清。她也不知道自己对郭威是怎样的感情,只知道他讲原则、重情义,与他在一起,她感到莫名的安心。或许还不止这些。毕竟,郭威是实现“玉流”之人。

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下,柴守玉常常看着摊平的手掌发呆。为什么别人使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掰不开的拳头,他轻轻一碰就松开了?上天安排他与她有此缘分,是有着怎样的深意呢?

柴守玉十三岁了啊,是初初绽放的豆蔻年华。心底隐隐有一股陌生又奇妙的意识在觉醒,身处其中而不自知。她与郭威头抵着头,又哭又笑。

郭威用大拇指的指腹揩去她的眼泪:“在我印象中,十岁的柴守玉天不怕、地不怕,那倔强不屈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怎么一长成大姑娘,就这么爱哭鼻子?”柴守玉不知该如何回答。

今日她多次命悬一线,可从来没有哪一次让眼泪流出来,也从来没有哪一刻,能比见到郭威更委屈的。她只是顺着自己的心意走,在郭威面前彻底卸下了坚强的伪装。

她抬起头道:“小哥,你怎么会来?”郭威没有回答。

他扶着她坐下,将她肩上的衣服缓缓地卸下。他的眼神认真而清澈,没有一丝一毫的亵渎。

柴守玉没有阻拦,她莫名地相信他。

郭威从怀里掏出一瓶伤药,小心地抖在她的伤口之上,又从袖子上扯下一截衣料,仔细地将伤口包着,一边包,一边呼呼地吹着气,像哄小孩子一般,说:“疼不疼,疼你就喊出来。”

真的挺疼的。柴守玉默默地想。她看着郭威熟练的手法以及随身携带伤药的习惯,心里小小地疼了一下。

他跟着成王殿下征战沙场,吃了不少苦吧,郭威不说,她便不问。

一个男人要的从来都不是女人的同情,而是尊重与理解。

包扎完后,郭威帮她穿好衣裳,一眼看到竹筏上的血脚印,又去脱她的鞋袜。他握着她柔软的脚,在脚心处找到了一枚尖锥状的石片儿。他的心又一次被大石压过,疼得五脏都要扭曲。

他一丝不苟帮她拔除石片儿,正要敷药粉,突然水波一阵晃动,连带着竹筏也摇摆了几下。郭威立时凝住了眉头,不动声色地用拇指缓缓地推开刀鞘。

水花四溅,水底下跃出几个僧人。刘玉娘真的太狠了,竟然连发三招。招招毒辣,不达目的不罢休。

郭威怒火中烧,眼里闪过一丝狠意,对准第一个冲上来的僧人,当头就是一刀。血花四溅,那僧人当即毙命。其他人未料到郭威一出手就是如此刚猛的招式,一时被骇住了。郭威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跟庞元最大的区别是,庞元是被困在京都这只大笼子里的猛虎;而郭威的训练场,则是在黄沙万里的战场之上。他跟着成王,逼着叛军退出邢州,又一路披靡,打得那李继韬退到了黄河以北。

战场最是无情,生死不过一眨眼的事儿;但同时战场也最锻炼人,将郭威训成了一头狼,一头恶狼。

论功夫,他不一定比得过庞元;论杀人,庞元却远远及不上他。

他的招式一点儿都不好看,甚至还显得有些普通。但他那不要命的打斗方式,直看得人心胆俱裂。趁着那些僧人怔愣的瞬间,郭威手起刀落,又解决掉一个。剩余的三名僧人再也不敢大意,齐齐挥出了手中的长棍。郭威将横刀摁回鞘中,用刀鞘去抵三人的攻势。

伴随着“当”的一声脆响,郭威的身子倒飞了出去,他摔在污水里,用手抓住了竹筏的沿。

“小哥!”柴守玉惊叫。

横刀再次出鞘,郭威用刀砍碎了身边的一块巨石。刀锋一旋,石子打向了三位僧人。

这三人武艺之高,郭威领教到了;而郭威有几斤几两,僧人们也掂量出来了。他对准力道最强的一名僧人,左手执鞘,右手执刀,狼奔而起。

那僧人知道郭威的脾性,眼见郭威杀气腾腾地砍过来了,当下不敢大意,全副身心地对准郭威的右手打了下去。

“嚓啦”一声,屡次受损的横刀开裂,脱离郭威的控制飞了出去,而紧追其后的,则是一声闷响。

郭威不偏不躲,任由棍子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之上。他的手软软地垂下,显然是断了。

那僧人吃了一大惊,即使获胜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你为什么不躲?”郭威很快就用行动作了解释。他左手握着刀鞘,猛然打向对方的太阳穴:“能用一只手换你的命,我为什么要躲啊?”僧人应声倒地,还剩下一高一矮两个。

高个子僧人在短时间内反反复复受到了数次惊吓,深知遇上了硬茬儿,必须速战速决,否则自己也要交代在这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了郭威的左手手腕,郭威变成了一个废人。

他终于放心,嘴角露出了微笑,悠闲地踱到郭威面前,打算慢慢地折磨。他的三个好兄弟都死在郭威手里,他要让郭威生不如死。

可刚走近郭威,他就看到郭威的手迅速地抬了一下,然后脖子上好像被什么东西啄了一口,动脉被割开了。

柴守玉清楚地看到,郭威手里捏着那枚从她脚底拔出来的石片。之前她真的是担心死了,以为郭威的手当真废了。可她分明看到郭威给她使了眼色,一颗心慢慢地安定下来,她相信她的小哥,足智多谋的小哥,破茧成蝶的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