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威撞破了开封城门,身后的披肩迎风猎猎。他又一次与耶律德光正面对决,拇指扣住了刀柄。

耶律德光一脸病容,遥遥地看见郭威率领千万骑兵涌入城中。就是这个男人,夺走了他最心爱的玉儿。他想起第一次见郭威的时候,就感到此人定非池中之物。只可惜当时的他在逃难之中,不能杀了这个让他产生威胁感的敌人。

现在郭威威风了,敢与他正面较量了。

他拍马向前,问郭威道:“玉儿呢?你把玉儿藏在哪里了?”

郭威站在马背上,头顶浮动着朗朗的云:“在下之妻,正在家里煮饭带娃,不劳外人费心。”

耶律德光的心痛了一下。

他视若珍宝的柴守玉,怎么可以做煮饭这般粗贱的活儿?她应是皇后,受万民跪拜,无须动手,自有天下珍馐供奉。可她居然为了一凡夫俗子生火造饭,将自己贬到了尘埃里,这还不算,她还生了那凡夫的孩子。

原来她又骗了他,亏他还傻傻地相信。他恨她怨她怪她想要当面质问她,却更想告诉她他的态度与立场——

他悲哀地想着,就算她有了孩子,他也一样不嫌弃。

同时他又知道,柴守玉是不会领情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以前是契丹的皇帝,现在是称霸中原的辽主,万里江山尽在脚下,却偏偏要追逐一朵开在悬崖上的花。那花有毒,刺得他伤痕累累。可越痛他越要去摘,摘不到就魂牵梦萦。

他觉得自己不是身子病了,是心病了。心药难求,病入骨髓。

他干干地说:“朕想见玉儿。”

郭威摇了摇头。

耶律德光道:“你让朕见到玉儿,朕即刻撤兵回契丹。”

郭威笑出了声。

这是一种带着蔑视的笑,是强者对弱者的讥讽。他拔出手中的刀,指着身后如潮的兵。他们是蓄力的野兽,带着战意而来,只要他兵刃一动,野兽就会凶猛撕咬。

耶律德光忒没有自知之明,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呼风唤雨的辽帝。他臂膀已折,自个儿又坏了身子,整个中原都容不下他,注定要成为丧家之犬。

郭威耐心耗尽,手中的刀向前劈出。身后铁蹄狂奔,发出如雷般的响声。

耶律德光败了,从侧门跑出了开封城。

郭威在后面穷追不舍。

他目标明确,想要耶律德光的命。

契丹军队在途中耗尽粮草,钱银也不足,途经相州的时候,耶律德光心中愤恨。他想起摩尼使者的预言,后知后觉地发现人终究抗不过天——

郭威得到了柴守玉,将来会成为万众瞩目的帝王。今日一战,不过是个开始。

他在马背上笑了起来。笑自己,也笑刘知远。

都是傻子,尽替他人作嫁衣!

笑着笑着,两颗泪珠自眼角滚落。这是他第一次流泪,咸咸涩涩滋味不好。

他本是天上云,却被人踩作了脚下泥。他输得一败涂地,郭威却赢了天下又赢了她。

凭什么?这一切到底是凭什么?

他的眼里有火星子迸出。

他将目光移向了相州的百姓。

“众将士,听朕号令,即刻屠城,纵情抢掠。”

他需要发泄。

他要杀尽这些将来属于郭威的子民。

辽兵亮起了刀,寒芒在城内闪动。遍地都是尸体,婴儿趴在血海里哭泣。在满城哀泣之中,耶律德光得到了片刻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