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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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国光定三年,今年初雪较往年来得早些,大雪如絮,一夜间天地仅留一抹白,黄草枯枝披银衣。往日飞翘的琉璃檐角,现也挂上束束冰柱,细碎的阳光洒下,倒更炫彩夺目。
一向繁华热闹京城也瞬间沉静了下来,长街巷外只余雪花轻盈下落的声音,偶尔三三两两走过,脚步声细软绵长。
孟长瑾轻轻地呵了一口气,团团热气瞬间凝成层层霜花,胜雪的面庞染上了一层微红仿若染上了淡淡的胭脂,如新月生晕,好不娇俏。雪白绒毛簇拥在颈边,披风下的长裙漾着若天空青蓝的色泽,不甚寒冷。
“孟夫人久等了,奴才在这给您赔个不是。”一个尖锐的声音瞬间将这宁静打破,一个身材消瘦太监满是谄媚地做了个揖。
“公公辛苦。”孟夫人从长袖中拿出几锭银子递了过去。
清瘦太监假意推迟,“为难”地接过银子,一边把银子塞进腰包,一边半弓身子引着她们走进这朱红的宫门。
寒风中站久了的双腿有点发麻,孟长瑾几不可察地轻扭了下脚踝,就立马抬脚跟在孟夫人身后。
孟夫人稍稍偏了下头,低声对孟长瑾道:“切记不要四处张望,紧着跟我。”
“母亲,我省得。”
越往里走,好似看不到冬日的影子,楼阁被池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墙板,古色奢华,使人油然而生庄重之感。
一路上可以碰到清一色淡青色宫服宫女,低头无声地清扫宫道中的积雪。有时会有一两个着夹桃色宫服面容姣好的宫女,领着一排青服宫女疾步走过。
孟长瑾第一次入宫,难免有些好奇,稍稍抬眼看着从眼前闪过的一幕幕景象,不免啧啧称奇。只是眼前这景象完全无法联想到五年前的宫变,那时人人自危,天空也许久不放晴,阴暗灰幕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新帝姓李名洵时,是景惠帝第六子,也是崩逝不久的景明帝李玄拥异母兄弟。乾丰七年,惠安太后曹英华压下景明帝李玄拥病危之事,在朝中扶植自己党羽,并于暗中选立新帝。乾丰八年,景明帝驾崩,李洵时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发动兵变,手刃太后胞弟——当朝太傅曹延华和太后选立的未来新帝李渂。新帝即位改年号“光定”,尊称宣帝。宣帝年仅二十有三,但手段老辣,做事雷厉风行,在位虽才两年,但行新政,肃官吏,安臣民,民间对他交口称赞,朝野无不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
不过,这位宣帝也不尽是众口传道的冷漠手辣。
宣帝登基两年,后位却一直空悬。宣帝登基之日曾是册封过一位皇后,皇后名徐字蕙芫,乃是当朝左丞相徐穆之女。徐皇后与宣帝乃青梅竹马,二人两情相悦且相互扶持,然红颜薄命,于乾丰七年早殇。宣帝登基之日,便册立徐蕙芫为皇后,谥号英烈皇后,任徐穆为左丞相兼知枢密院事,加赐九锡。册封诏令一出,举朝哗然。
而英烈皇后,这个全天下女人仰慕的女子,她的故事也成了市井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其中传得最多的当属英烈皇后早殇,孟长瑾在长街便听过几版本,莫衷一是。有说当年瘟疫肆虐,英烈皇后菩萨心肠,辟了间别院用于救助患瘟疫百姓,不幸染上,不出半月便殇了;也有说,先帝当年肖想英烈皇后许久,借徐太傅生辰,行下作手段玷污英烈皇后,英烈皇后羞愤自缢;更有甚者道,当年惠安太后忌惮仍是淮安王的宣帝,派宣帝赴思陵州平乱,暗地里却命思陵州知州谢永年泄露军情于敌军,致使宣帝被困,英烈皇后率兵杀入敌阵救出宣帝,自己却身受重伤,最终药石罔效。
不论市井传言如何,英烈皇后皆是忠贞刚烈、智慧聪颖的形象,让人敬佩。而宣帝也因此,被百姓成为痴情帝王。
有一女子能被心上之人这样念着、记挂着,也可谓是她的幸福罢。
孟长瑾望着眼前随脚步变换的宫殿楼宇,不禁蹙眉轻叹。帝王真心已尽托付此一人,纵使那人已归于尘土,然于这满宫的妃嫔,却仍是渴求而不可得。
抬眼望了望,万里无云,天空一片灰白,将这轩昂的琼楼衬得越发孤寂。
可能是天气太过寒冷,领路太监的步子也愈发急促。凛冽的寒风直钻广袖,孟长瑾拢了拢袖口,气吁吁地紧赶着太监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