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医走后,孟长瑾便一个人坐在屋内思考,越想越觉得心烦难抑。晚膳也无心思用,挥退欲跟随的碧溪和香芹,独自出去了。

仲夏的夜晚暖风轻拂,月明耀眼,繁星满天与远处阑珊的灯火相互交织,夜间人影稀少,安静地可以清楚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孟长瑾感觉自己入宫月余,也没有好好看看这个自己将要度过一辈子的地方。

夜风习习带着甜丝丝的花香,一扫她方才苦闷的情绪。越走灯火越暗淡,孟长瑾踏着清冷迷蒙的月光缓步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竟走到当日与戴秋苓她们相遇的地方。孟长瑾缓步走上石桥站定,池中缀满繁星倒影,月影迷蒙,阵阵暖风,吹碎了这一池光华,天地间一切随之荡漾。

孟长瑾素手轻放在桥沿上,美眸轻闭,夜风、池水、树叶、蝉鸣……,周遭的声音变得更清晰了。

突然身后穿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立马回身望去。

黑暗中缓步走出一人影,昂扬挺拔,纵使夜色掩住了他的面目,也遮不住这人的风华气度。

那人也抬眼望见了她,风带起他的袍角,也轻拂过她衣裙,月色清涟,二人就这么相视对望。

忽得一束暖光飘至他身侧,映得他轮廓忽明忽暗。

孟长瑾这才看清,那是一内侍持着一盏宫灯躬身在侧,再看那人,五官深邃立体,剑眉入鬓,双眸中映着火光的跳动,灼亮耀目。

待看清来人,孟长瑾心中一惊,由不得多想,便提裙快步走下石桥,走至那人面前,侧身行礼,恭敬开口道:“陛下,万福!”

内侍将手中的宫灯往她脸上靠去,借着宫灯的光亮,李洵时这才看清来人。

火光中她的面容映入他的眼眸,暖黄的灯火打下更显柔和的面庞,双目流转,灵气逼人。但都不及刚才隔着夜幕的那一望,月色轻朦下,她的眼眸灿若星辰。

想到此处,他挥手让内室退下。一时之间,火光隐去,夜月余辉,朦胧洒在二人身侧。

他看了她一眼,便将目光移向石桥,开口声音微冷:“这么晚你在此处做什么?”

孟长瑾抬头看着他的侧颜,此时笼着月色,他的面容看起来也不如之前那么严肃,倒让她没那么拘谨,开口也是大胆了不少。

“那么陛下是在此处做什么呢?”

她如此回答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转过头,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嫔妾看这月色醉人,便出来走走。陛下也同嫔妾一样么?”他的双眸如昼,深邃迷人,这么一对视,让她刚升出的勇气瞬间消失无踪,立马撇开眼看向别处。

李洵时看向她,倒觉得比上次顺眼很多。上次让她候驾,原也只是证实她入宫目的是否如自己所想一般,后见她欲拒还迎的姿态,便知自己所料无差。但是今日在树下看到她站在桥上的模样,与那日倒是判若两人。

“嗯。”想着便低低地回应了她的话。

听到他的回答,孟长瑾有些诧异,她刚才还有些懊悔自己一时冲动说出的话,有些怕惹恼了他。但他并未恼怒,还回应了她,现下便觉得这皇帝也不尽如外人口中所道的那么冷漠苛刻。

这么一想,心中越发胆大起来,眉心微动,便又开口问道:“陛下方才在想什么?”

李洵时觉得眼前这女子这样才是真的她,当下也不恼怒,反问:“你呢?”

孟长瑾听他这么一问有些错愕,突然想到自己刚才也是这般反问他的,便觉得好笑。

“明月皎皎照床帏,忧愁不寐起徘徊。今日嫔妾望见这当空明月,便思念起了自己的亲人。”抬眼望了他一眼,接着道,“嫔妾想到了自己宫外的家人,也想到了在冷宫的姐姐,心中便不是滋味。”

李洵时俊眉轻挑,方才还奇她今日怎得话这么多,原是想为冷宫那位求情。

孟长瑾见他许久都未开口,心里开始打起鼓来。

她笃信眼前此人并非薄情寡义之人,自方才打探他想法开始,便想求个明白,想知道长姐在他心中的分量。

“陛下方才是否也在想她?”

话一出口,她便惴惴不安地望着他,好似这样就能看清楚他心中所想。

李洵时面色微冷,声音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寒凉:“孟长瑾,你好大的胆子,如今也敢揣测朕的心思!”

话音刚落,孟长瑾心中便感到一丝寒意。

“嫔妾惶恐。”孟长瑾忍住心中不快,半蹲福道。

李洵时闻声看向她,眼前这女子虽是做行礼之态,口中说着“惶恐”,可看她清眸中透出的倔强,哪有半分惶恐的模样。

心中怒气渐起,伸手向后一挥,立马内侍提着宫灯疾步走来。灯火瞬间将这夜色点亮,照得人无所遁形。

“孟宝林揣测上意,狂妄自大,罚抄《女则》一百遍,非抄完不得外出!”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完便拂袖而去。

“嫔妾遵旨!”

孟长瑾望着那孤傲挺拔的身影消失于夜幕之中,只余那一束灯火,越行越远。直到那束光消失不见她才起身,半蹲的姿势维持太久,双腿微微发抖,一时起身太快差点站立不稳。

突然一双大手将她扶住,她回头一望,却见安达立于身后,目色深沉,却不看她,只道:

“宝林,我们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