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百念

宫中热闹非凡的晒日已是过去两日，垂拱殿的晒已经完工，剩下的便是德殿了。

孟长瑾此次虽是第二次去到德殿，之前是过来交誊写的《女则》，来去亦是匆匆，并未好好打量这座宫殿。德殿与垂拱殿不同，垂拱殿更显空旷清冷，光线暗淡，有一种威严之感。而德殿内布局简单，以花草盆栽居多，光线自四面窗桕落入，照得整个殿内十分亮堂，倒是清雅别致。

高童领着众人入内，前后两间内室的册让人叹为观止。众人掐指一算，那垂拱殿的册仅需两日便能晒完，德殿这满当当两屋子，便是加多五日恐怕也是不够的。

孟长瑾缓缓走过一侧紫藤龙纹架格，指尖轻抚上那一册册目，有些已是脊发白，深深浅浅折出了些许印子，一看便知是时长翻阅的。不禁感叹，这满室籍，便是一一翻阅一遍也是需要些许时日的，更不论这些被反反复复翻阅的。

安达与香芹领着宫人们，如之前在垂拱殿那般传递，连续两日的相处，众人也是有了些许默契，谈笑间，这种重复性的晒也不似那般无趣。

李洵时刚下朝归来，远远便闻得这欢笑声，驻足而望，只见几抹身影至德殿大门蜿蜒而出，那些册在她们手中如同传花一般，轻巧而落，自己却像是隔雾看花之人。忽而，一个身影撞进他视线，为了看清一些，他深眸微眯，却只余一道浅浅身影。待辨得那人后，他目光微松，却是眉头紧皱。

那人于人群中并不是那么醒目，即使仔细看过，也不至于留下那么深的印象。可为何他一眼就能辨得出，一如那晚，即便天地只余浅白月光，她那眸子亦能穿过夜幕，忽至他眼前。

王裕抬头看了他几眼，心中疑惑非常，思忖了片刻，方开口唤道：“陛下！”

李洵时回过神来，缓缓收回目光，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王裕之前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便知他所问何事，答道：“这是孟宝林领着宫人晒呢！”又补充道，“昨日垂拱殿晒已毕，因此今日奴才让高童领着他们来德殿了。”

说完，将头低低垂下，只是余光微微地看下他，知道他并未动怒，只是为何会有如此反应，即使是自己跟了他这么久，却也看不透。

李洵时又抬眼望向那处，注视了片刻，转身欲走，王裕在身后问道：“陛下这是去那儿？”

“垂拱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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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容卿这边热热闹闹了两日也不见皇帝驾临，就想着亲自去见他。于是亲自选了几朵制作成干花的白菊，将白菊夹于内，满怀期待地往德殿走去。

走至德殿大门处，看着这来来往往的宫人，心中立即了然是孟宝林在此晒。看众人这欢声笑语的模样，便知皇帝定是不在屋内，正想着自己到底要不要过去，便闻有人唤她名字。顺着声音望过去，才知方才唤她之人正是孟长瑾。

叶容卿走上前几步，见孟长瑾和宫人对她行了礼，方寒暄道：“孟宝林，许久未见。”

孟长瑾见眼前此女子较初见时，愈发明媚动人，便想到之前碧溪说过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如今心中也是不能更苟同了，原来还有女子能美到让身为女子的自己都倾慕不已。

想至此处，看了看叶容卿手中捧着的册，便笑问道：“叶才人是要去何处？”

还未等叶容卿回答，便听到身后一阵吸气声，随后传来碧溪窃窃的声音：“这便是那有着倾国倾城之貌的叶才人了？我之前还以为是传言夸大，如今一看……”

“碧溪！”孟长瑾听到碧溪的话语，面上微微发窘，立马出声喝止，又转头向叶容卿告罪道：“我宫内人没上没下惯了，望叶才人莫要见怪。”

叶容卿容色如常，也未将碧溪的话放进心里，淡淡道：“无碍。”清眸环视周围，又道，“不叨扰孟宝林了。”说完携宫人飘然离去。

孟长瑾看了眼她离去的背影，才转过头好好责备了碧溪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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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叶才人来了。”王裕入内轻声禀报。

案后那人头也未抬，半响，方问道：“何事？”

王裕眉目上带着喜色，瞧着叶才人不仅天香国色，而且心思奇巧，又有讨皇帝开心的心思，他心中也很是欢喜。他是在皇帝还是淮安王时就跟随在侧，与皇帝一起度过那段韬光养晦的日子，也知他生性多疑，喜怒不行与色，于手足亲信颇重情义，然于男女一事却寡薄。除却已故的英烈皇后，这么多年都未曾见他将哪个女子真正放在心上。

想到皇帝这么多年孤寂一人，不由一声轻叹。若是这叶才人能有幸蒙得君恩，于他也是莫大的安慰了。

李洵时见王裕半天未有回应，沉声唤道：“王裕！”

王裕一听，立马收回思绪，躬身答道：“叶才人近日晒时也一道晒了些鲜花，她精挑细选几朵色泽、大小均是上乘的白菊夹于内，正在外恭候欲献给陛下呢！”

李洵时抬眼瞧这王裕喜上眉梢，也知他是什么意思，只觉无趣，随口道：“呈上来便是。”

王裕听他这么一说，早已喜不自胜了，往殿外退去的步子也不由地轻快起来，退至门边，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又开口问道：“那叶才人？”

李洵时埋首案中，不耐地反问道：“此事还要问朕？”

“是！”王裕急急答道，心中算盘却是落了空，不免有些失落。

王裕从殿内走出，望向廊下等待的叶容卿，感到喉头干涩，轻咳了两声，才和颜道：“叶才人，陛下连日来国事繁忙，今日还请叶才人先回宫吧！”说到此处，抬眼看见叶容卿面上浮出一抹失望的神色，又出声宽慰，“陛下说叶才人的心意他感受到了，一有空暇便去绛澜苑看望您！”

叶容卿听他这么一说，微微怔神，旋即回过神来，目泛柔情，莞尔道：“劳烦王公公转达给陛下一句话。”

王裕凑上前几步，躬身倾听：“叶才人请说。”

翦水双眸微抬，朱唇轻启：

“犹记当初，芝兰玉树，蓦然回顾，辗转百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