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就算机长那一侧,副驾驶那一侧以及备用仪表的高度表都不能用了,但是还是可以依照座舱高度表来判断飞机的实际高度。

或许没有人可以想到那一点,但是在思维没有丝毫阻滞的徐苍这里,他在抬头看见座舱高度表的一刻就已经明晰了它的替代作用。

徐苍的技术是无与伦比的,而他的思维,对于在特殊情况下的思维发散同样是令人惊叹的。

而且,用地速估算表速是有误差的。但是,在风挡破裂后,机舱内外相通的情况,座舱高度完全等同于飞机高度,那么座舱高度表就可以精确地指示飞机的气压高度,而不存在所谓的误差。

在无法进行目视的情况下,获得更加准确的高度比速度更加重要。毕竟在极端情况下,徐苍甚至可以通过体感来确定飞机到底是处于怎样的一个速度区间。

不管怎么说,大一点速度落地跟小一点速度落地在很多时候都是没有差别的。但是,高度多少是决计不能依靠体感来辨别的,这要是砸在地上,区别可就大了。

因此,在徐苍看来,最重要的高度问题是可以非常灵巧地解决的,一切自然都在掌握之中了。

实际上,最让徐苍感觉到困难的就是他看座舱高度表的过程。由于座舱高度表在前顶板,要看座舱高度表是需要抬头看的。而且,座舱高度表跟PFD上的电子显示不一样,座舱高度表是机械式仪表,本身就不如电子显示那般易于读数。

另外座舱高度表其实是跟座舱压差表整合在一起的,两个表是共用一个表盘的,只不过是内圈和外圈的区别,稍微不注意就容易看错了。由于风挡破裂,徐苍看座舱高度表本来就比较麻烦,高度表和压差表还做在一起,看错读数真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徐苍唯一可以感觉到庆幸的是现在速度还比较大,等后续襟翼放出来了,速度就能减下来了,说不定气流冲击就没有现在这么猛了。而且,为了尽可能地将速度减下来,徐苍可能需要使用襟翼四十的着陆构型了。

管制那边指令下高度前,徐苍是看了一眼座舱高度表的,高度是一万四千多英尺,距离指令的一万两千英尺差距很小,在慢车推力下,一下子就能达到了。

徐苍只是将推力手柄收于慢车持续了五六秒,之后就开始稍微将油门加回来。他不能一直抬头盯着座舱高度表看,所以在最后几百英尺时,需要将下降率减小下来,省得到时候因为下降率太大穿越了一万两千英尺。

不过,徐苍感觉在已经被清空的东京空域来说,稍微偏离一点儿管制高度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很快,甚至还没有精确到达一万两千英尺,下一个高度指令就下来了。

“ANA5,继续下修正海压六千英尺,修正海压1012。”说完之后,东京管制还特意加了一句:“请严格保持修正海压六千英尺。”

徐苍复诵完之后,心中起疑。讲道理,按照徐苍的估算,现在应该已经快要到横滨机场的进近空域了,周围并不该有什么地形才对,附近空域的航空器也被清空了,特别说一句严格保持六千英尺高度是几个意思?

在无线电通话中,这种特别强调高度保持的,一般是发生在不久后会发生航空器穿越或者飞越地形障碍时才有。

不过,徐苍也没有多想,照着座舱高度表就开始往下下高度。

实际上,徐苍心里是有一些疑问的。那就是座舱高度表是没有QNH的调整旋钮的,也就是说,徐苍无法按照管制员提供的1012来进行修正海压数值的调整。而座舱高度表是基于修正海压,场压还是标准气压而产生的高度数值,说实话,徐苍是有些不确定的。

徐苍不是神仙,他也不是所有东西都知道的,就比如这个问题。

不过,按照逻辑来说,应该可以排除场压基准。因为如果座舱高度表是基于场压基准,那落地后,机舱在完全释压后,座舱高度表的数值就应该是零。但是,实际运行中徐苍偶尔关注过座舱高度表,具体数值有什么联系,他不太确定,但绝对不是零。

相比而言,徐苍还是倾向于座舱高度表天然的就是基于修正海压,因为他似乎记得落地后的座舱高度就是跟机场标高比较一致。但是,这种事情徐苍也不会刻意去检查,所以他只是有个大概的印象,并不太确定。

然而,幸运的是此刻横滨区域的修正海压为1012,跟标准海压1013差距很小。即便是徐苍记错了,那么座舱高度表的高度数值也就是与实际高度差距在二十七英尺,这个偏差即使存在也是可以接受的。

这次下去的高度稍稍大了些,在此期间,徐苍又是呼叫了一下客舱,很快机长接通了电话。在询问了一下客舱的具体情况后,徐苍总算是长出一口气。除了因为气压急剧变化,一个牙齿中装有填充物的乘客出现了比较明显的出血之外,其余人的状态都还好。

客舱的氧气面罩普遍都是能支撑超过十分钟的,而从释压到下降至接近一万英尺,期间所消耗的时间甚至都不超过十分钟,算是处置比较迅速的。

“只是在下降过程中,飞机好像非常不稳定,我感觉出现了数次大幅度的机体滚转和下俯,有些乘客在机动中应该是受到了惊讶。”机长说道。

提到这个徐苍就不好做出回答了,他可是不能说刚才下降的时候,他是让着飞机完全自由发挥的。这话要是说出来,机长指不定后面要跟他拼命的。

“紧急下降的时候没有关注那么多。”徐苍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去,于是立刻转变话题:“舱门锁闭总不是办法,我从内部打不开,你们有办法尝试从外部打开吗?”

机长想了下:“以前老式的驾驶舱舱门是配钥匙的,飞行机组一个钥匙,然后乘务长还有一个钥匙。但是,现在换成电子式的锁闭系统后,好像就没有了。抱歉的是,我们公司更换锁闭系统还没有多久,很多东西都没有宣贯,有些东西我也不是很清楚。”

“这个......”听到这话,徐苍一时有些无语:“我记得这个电子式的锁闭系统是有进出密码的,你知道吗?”

“有密码?”机长此刻是坐在前舱工作间的乘务员座椅上的,一听到这话,他探出身子,回头往着驾驶舱看了一眼,果然在舱门右手边的门框上看到了一个类似于密码键盘的输入装置。

“真有啊?”机长怔住了,还真是跟徐苍所言,这个新安装的电子式锁闭系统有密码输入装置。

其实事情进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机长肯定要负一定责任的,但也不能全部怪他。全日空是刚换电子式锁闭系统,许多宣贯事宜没有落实到位,不少机组人员只是知道个大概,细节方面多有缺失。

“有的,有的。”机长赶紧道:“可是我不知道密码啊?”

徐苍着实是被全日空的理论宣贯工作给整无语了:“既然老式舱门锁,乘务长会保留一份钥匙,那会不会乘务长知道舱门锁的密码?”

然而,徐苍这一说出来就后悔了。乘务长由于失血过多好像昏迷过去了,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一个情况。

“乘务长呢?”徐苍连忙问道。

“还在昏迷着呢。”机长颇为无奈,他感觉自己好像什么忙都没有帮上。

徐苍对此有所预料,虽然比较失望,但表现也不强烈。他沉默了片刻,望了眼左边也同样处在昏迷的黑田隆司,突然来了一句:“现在你们进不来帮忙,我又脱不开身也没有工具制住他......为了以防万一,我能直接......”

徐苍没有说下去,但是机长是听明白了徐苍的意思了。很多时候,制服一个人所消耗的精力是远大于直接解决一个人的。从徐苍的立场来看,他没有绳子,也没有什么其他可以绑住黑田隆司的工具。就算有,徐苍也不可能放弃飞机操纵,去花不短的时间控制住黑田隆司。

相对而言,直接将其解决是比较利落且简单的方式,在徐苍右手边的收纳盒里,就有一根前面副驾驶遗留下来的圆珠笔。一根笔是可以做很多事情的。

但是,机长在经过思考后劝道:“我认为不要这么干,在他昏迷期间直接动手解决的话,落地后,你会有大麻烦的。或许你不是这里的人,当然了,在世界其他地区,某些风气在事后会对你进行声讨的,压力会非常大。”

徐苍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采纳了机长的说法。

世界和平太久了,以致于现今社会有着越来越多的圣母情怀的人。他们怀着超越人类道德的博爱去关怀每一个人,即便那个人是罪无可赦的罪犯。要是徐苍在黑田隆司昏迷时动手,落地后,随着事件的曝光,几乎不用怀疑,徐苍肯定要被一部分人冠上屠夫的称号。

这是一种很操蛋的事情,但却实实在在发生在这个社会上。

而且,还有一个令徐苍比较在意的,那就是现在动手涉不涉及法律问题。

说实话,这就触及到徐苍的知识盲区了。

如果在黑田隆司动手的时候,直接将之解决,那毫无疑问是不会有任何法律问题的。但是,现在黑田隆司失去了继续作案的能力,那这个时候解决他算什么?

很多时候,法律上的事情跟人的直觉是有冲突的。

就像是法律上的正当防卫。歹徒砍你第一刀时,你出手反击,那是正当防卫。但是,砍完第一刀后,你出手反击,那就是防卫过当,因为你出手反击时,对方伤害行为已经停止了。(当然了,现在没有这么苛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