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苍仔细回忆着那两个孩子身上带的红线,用手指着自己的半个小指甲:“有两条。有一天醒来就不见了,我不知道是谁拿走了。”若是试炼者,何必要在梦里悄悄拿走?秦苍要让陆歇去关注那些孩子,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发疯的男孩子的眼睛在她心里久久不去。

“好,我知道了。在这等我。”陆歇站起身就和陆霆一队人往外走。突然又停下:“陆雷跟我走。陆霆,你留下,若有闯入者,一个不留。”

“是。”冷面人跟着陆歇离开。

“……是。”陆霆明显有些不爽。手叩在剑上,白了一眼秦苍。四下一看就往洞外走,像是和秦苍待久了会染上霉运一般。

秦苍不太明白自己怎么得罪对方了。看陆霆站在洞外露天处,虽然不喜欢自己但也尽忠职守,便放松下来。

案几上琳琅满目,糕饼点心有十来种,做得极精致。那些一碰就碎的酥皮点心也保存的极好,不知是怎么带上山的;茶也好喝,淳润馥郁。案旁“侍奉”的武士还问要不要加些奶酥。细细品,茶中隐隐透着一丝果子香,像是专门给娃娃或小姑娘喝的。秦苍想,自己不知是认识了哪家有钱有势的小公子,温和善良,真是太好运!自己倒不是一个贪荣华富贵,求锦衣玉食的人。说实话,现在,她只想每天混得口热汤饭,毫无惊险地快点长大,快点能安身立命、保护自己。如果可以,最好能找回之前的记忆;如果不能,那“活下去”就是唯一纲领。不过在此之前,自己还是非常希望能牢牢粘住这位小公子的。

锦衣华袍的“小公子”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另一个人构想中的长期饭票,而眼前的情形让陆歇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情绪。

陆歇一行来到之前的茅屋,庭院正中空荡。之前被点的药材和晾晒药材的架子统统不见,不过俯身细看,还可见地上细碎的野草有灼烧过的痕迹。正对之前两人被关押茅屋的东北侧,原本放着一只桶,现在正依次排开着36具尸身。

尸体没有被灼烧过的痕迹。

尸臭浓烈,之前诡异的药味已经全然不见。气温虽低、孩子的死亡时间也并不长,可腐烂的味道像是在申诉曾经的主人西去已久。尸身摆放整齐,大大小小的孩子双手交叠放在胸前,神色安然,若不是大多数身上、脸上血肉模糊、脓疮遍布,竟像是闭着眼睛安静的许愿。尸体下是一层厚厚的茅草垫,垫子最上铺就了一些根茎藤蔓,藤蔓上长着蓝色的小小野花,小野花被风一吹零零落落,花瓣顺着陆雷指的主庭院方向飘去。

陆歇仔细看了一遍,发现了几张熟悉面孔,却没有看到发疯的男孩,也没有看到之前自己注意到的两条红色细线——秦苍在跟陆歇描述时,陆歇就已经想起来了。不过这红线金坠到底是谁的?这就不清楚了。陆歇不是不曾察觉秦苍的种种怪异,但终究觉得,再如何她也是个伤不了人的孩子。

陆歇回头问:“你们安置的?”

一黑衣站出来:“回二公子,我们一来就这样了。陆霆公子让我等看守现场、保持原状,待二公子查看。”

“嗯。主院可检查过。”

“检查过,陆霆公子派人询问了霍安城守及清隐寺主持,二人皆不知情。”

“陆雷,弟弟有长进。”

“谢公子栽培。”陆雷一片严肃。

“去主院。”

“是。”

主院就是当时陆歇昏迷前看到的庭院。和关押孩子的茅屋天差地别。庭院背山,庭前有一条清澈的小溪,入院门,发现建造者引此溪水入园,做了一个雅致的池塘。池西侧有小假山造像,正中浮着3只肚皮向上的锦鲤。池边有小径,小径蜿蜒通向未经雕琢的朽木搭成的内大门,木头隐约透着沉沉香气,再往里走才是内院。内院不大,可种植了各种形态奇异的花木,西厢的位置是一棵古树,枝叶所剩无几,树干上爬满了藤曼,藤蔓上稀稀疏疏冒出一些浅蓝色的小小花瓣。

陆歇上前查看,蓝花藤曼看似细小,实则紧紧攀附在古树上,所到之处枝干无不像被人勒住了脖子一般失水凹陷。看树枝长势,原本合抱之木该是枝繁叶茂的,可现在原本粗壮的枝干在不断萎缩,看来枝叶早落或也并非全由季节引起。此时再看这些羸弱的小小花瓣,就觉美感了,甚至还让人一阵脊背发凉。

正房和东厢的建筑修葺精致,材料和装饰上都用山上原本就有、随处可见的材料。说修葺精致是指这些天然不加雕饰的材料组合起来既不凌乱也不做作,竟显得古朴雅致,修建者一切尽在信手拈来中的姿态,落成了最终浑然天成的大气。别说这荒山野岭,就是齐昌和槐安怕也不一定有如此别致的建筑。

按说这是个艺术品,可陆歇又感觉整个院子透漏出丝丝诡异。房间极干净,除了有很大的药味,里面没留下任何东西,像多年来没有人住过一般。窗的位置也开得奇怪,此时太阳正好,可房间里一片阴森,所有窗的位置都无法投进阳光,像是故意要避开的一般。还有,太安静了。几乎没有任何声音。陆歇让手下皆伫立不动,立一处细听,只要不出内院,是听不见山里任何鸟兽啼鸣的。再到庭院中才发现,庭中竟无风。今日天寒,秋风大,陆歇回忆起昨日两人被冻得不行,今天行进于此,一路上也阵阵秋风吹得松木和鸣,可处在园中竟像是处在风暴眼,一切都是静置的。除了他们的人,植物安在,会动的,仿佛都死了。

好大的布局,西齐竟不知有此事;好缜密的心思,像是故意留下一个塑造好的侧写。霍安如此重要的位置,竟不知不觉让未知势力扎了根。陆歇想,一会下山要找霍安城守好好喝个茶。

“二公子,这建筑可要拆了?”面无表情。

“留着,撤去所有看守,留下几人驻清隐寺提防,如遇形迹可疑者速报,不可打草惊蛇。另外,去寻那种藤曼花。”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