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知道!”任晗开心,将手上的油随意往身上一抹,跳下椅子,攀去秦苍耳边,用耳语的姿势说:“秦苍姐姐,跟陆歇这种人过日子老没意思了。他这么凶,你要是不喜欢,我带你逃!”

任晗用的耳语的姿势,却并非耳语的音量。陆歇将话全然入耳,脸色越发不好,可又想看看秦苍什么反应,只能压下火气。

秦苍听了倒吸一口气,抬眼看这明眸皓齿的“小公子”说完,又跟自己挤眉弄眼,那样子极可爱。就也跟着笑出来。

她竟然笑了?

陆歇胸膛闷闷。哼,看我之后不好好敲萧桓一笔,我就不姓陆!

夜深,秦苍躺在床上辗转无眠,想着今天发生的事。

城门前的腰斩,失踪的女子,石林环境,还有任晗。虽陆歇说已经派人去查薛柳下落,叫自己不要担心。可怎么能不担心?不过是刚进入北境的第一天,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呢?

身体累极,可丝毫没有睡意。

咔咔——

门口有响动,秦苍立刻警觉起来。这是亲兵戍守的客栈,按理不该有人潜入。

咔咔——

没有听错,门口依旧有响动。甚至,这次的声响很急促,像是失了耐心。

大半夜,竟还有人敢来闯,有完没完?秦苍的困倦和焦躁到了极点,正愁无处排解,“腾”的起身,按住新月。看谁此时敢送上门当靶子。

可是下一刻,秦苍就听见任晗刻意压低了的声音:“秦苍,秦苍?你睡了吗?”

……你说呢?

“为什么找我?”秦苍低声问。

“只有你能帮我了,”任晗微偏过身,目光灼灼:“陆子歇已经不是曾经那个热心肠的少年了!他与少时简直判若两人,冷冰冰得吓人。幸好你们没住一间,不然他肯定不许咱们出来。对了,你们是夫妻,为什么不住一起?”

“……你到底抵押了什么给酒馆老板?”秦苍不理旁的,单刀直入。

“这个嘛……”任晗有些支支吾吾,咬咬下唇:“反……反正是极重要的东西。”

“若是对方无理,何不直接去找他理论或是报官,何以要装扮成这样?你说实话,到底抵押了什么?”

此时已是午夜,空气阴冷又隐隐透着些醉意。酒肆背后的窄道上,行着两列手持器皿的红衣侍女。刚落过雨,古道有些湿滑,秦苍和任晗此刻正着着同样的装束,走在众女子最末,低声耳语。

任晗面露愧色,走得更慢些,与前人拉开距离,四下看看才用比刚才更低的声音:“我抵押的……是翡翠令。”

“翡翠令?”秦苍觉得这个词有些耳熟。

“就是……我们竟原的虎符。”

“什么?!”秦苍声音引来前方侍女的目光,好在此时一行人入了酒肆正厅,气氛顿时喧闹起来,怀疑被掩盖住。

这并不是一个修缮精致的酒肆,倒是足够大。玄铁色的屋子,油腻腻的长条枯木桌椅,几处烛火劈啪作响。客人都是男性,一些饮酒者甚至并未褪去戎装。看得出他们只在乎烈酒和鲜亮的红衣侍女,对于屋内其他并不多上心。

秦苍一把拉住任晗,两人端着酒壶杯盏退向到角落处。

“竟原虎符由你保管?”谁做了这么大胆的决定。

“秦苍,我娘是竟原王,我是她的独女。虽然我一出生便在北离宫中,连半个竟原的兵都没见过,但毕竟也是未来的王。我娘去世得早,这半块虎符自幼便是交由我保管的。”

这是哪门子的王?这是质子。

多的先不提,秦苍终于想起来“翡翠令”是什么了。

相传竟原曾有雄兵百万,北境初代帝王也正是借竟原之力才得以击退婴冬部族,创立帝国。建国后,竟原王自知风头太盛,恐不能保一方子民安泰,于是将兵权尽数上缴,自己则解甲归田、嫁为人妇,从此不问朝野。传说,始祖帝深爱着这个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女王,求之不得却也感其衷心,赐其子孙后代世袭为王,并可以保留部分独立兵权。虽然现在竟原兵力不及曾经皮毛,可翡翠令的名号依然有十分的震慑作用。

秦苍一个头两个大:“不行,我们马上回去。这件事马虎不得,我们得告诉陆歇,让他帮你把翡翠令要回来。”

秦苍说完拉着任晗就要往回走,任晗急得都要哭出来,使劲攥住秦苍的手:“不行,不行!秦苍,此事若借用瑞熙王的力就相当于昭告天下我没有保护翡翠令的能力。竟原几位大首领早就对我的位置虎视眈眈,我不能落人口实。”

“你现在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不能落人口实了?”秦苍跟着着急,可任晗讲得不无道理:“我保证,陆歇绝不会暴露他的身份。他有能力保此事万无一失。”

“秦苍,你也有能力保此事万无一失啊!我错了,我初入江湖,是被店老板诈了,才把翡翠令抵了出去。秦苍,那日石林幻境我见过你的胆识和义气,有你,我们今日足够把翡翠令偷回来!”

义气又不能当饭吃:“偷?什么意思?”

就算是要做梁上君子,也不用打扮成陪酒侍女混进酒肆正厅吧?再说,就算“偷”也该先打探打探酒家老板的消息,跟客人、侍女一个门进来有什么用,未必人家能把翡翠令跟腊肉似的给挂出来供这些人欣赏?最重要的是,店家是已经明明白白知道那是竟原虎符,还是只是单纯觊觎一个宝贝,这两种情况完全不同。不知任晗是否认真考虑过。

秦苍还来不及平复心情,就听离他们最近的一处长桌上,有人拍案大嚷:“还不来倒酒!是不是瞧不起我们?”

两人一愣,纷纷朝那桌看去。只见站起来的,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男人面色通红,已然喝多了,正冲着两人大发雷霆,想必是之前叫了几声,二人皆没听见,被惹恼了。

秦苍盘算着不如直接离开,让任晗说清楚怎么想的,再做打算。

可身边人显然另有想法,三两步便到了那客人身边,赶忙为那桌人各个斟了酒:“各位大爷,对不住。小的一时没听见,您们大人不记小人过。”

不过这醉汉并不打算善罢甘休,眯着浑浊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任晗。最后打了个饱嗝,吐出一口浓重的酒气,一把抓过任晗的手臂:“若我就想记你这小人的过呢?”接着一桌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任晗想把手臂抽出来,却使不上力:“你怎么这样啊,我都道歉了。”

“呦,还是个有脾气的。”旁人跟着附和,一笑,也裂出一脸油。同桌人放下杯盏,跟着站起来,对任晗说:“被我们大哥看上,那是你的福气。小姑娘还不好好伺候着?”

任晗自幼是被当作未来的北离皇后养着的,就连身边的侍女仆从也是一同读习字的,见过的男子更是世家儿郎,就连当今北离王萧权本人也不敢对她如此无礼。任晗顿时就炸了毛:“知道我是谁吗?你敢如此对我,我诛你九族!”

“诛九族?听见没有,小娘子生气起来什么都敢说呢!”一伙人哄笑起来。其中一个跟班半调笑半怒道:“敢对我们大哥不敬,看她这细皮嫩肉的,怕是还不曾吃过苦。”说着,便要起身为大哥“出气”。

谁道屁股刚离开椅子,就闻见一阵旖旎的香气,接着肩膀被轻轻一拍,小弟瞬间像没了骨头一样,稳稳坐回原处。

酒肆的红衣设计得有趣,躯干处紧紧裹住,到下摆才散开些,意在突出着侍女曼妙身姿;袖子由肩及腕逐渐敞开,袖口处竟坠地、如裙摆宽大。秦苍和所有的侍女一样,头发高高束起,露出纤长雪白的脖颈,清丽出尘。一桌人回头,竟有些犯痴。还是那“大哥”见过世面,眼见女子的手按在自己小弟肩上,喝到:“怎么,要多管闲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