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明朗阳光洒出一片金灿灿的背景映衬下,项西逆光的侧脸显得很漂亮,但却透着一股跟年龄不相符的落寞。

其实落寞这种感觉,并不是随便叫个人这么一坐,就能有的,程博衍觉得这跟项西身上的别的特质……比如张嘴就没实话,我就是不想死,我前一秒还发着狠我下一秒就能笑这些特质一样,是与生俱来的,或者说,得有项西那种复杂而阴暗的成长环境才能造就。

复杂而阴暗的成长环境?

程博衍皱了皱眉,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相信了项西那些不着调的话了?

自己是不是有点儿太好骗了啊……

“你……”程博衍又推开了病房的门,看着项西,“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或者平时要用的东西?我明天过来的时候带给你。”

“肉和镜子。”项西转过头想也没想就回答了。

“镜子?”程博衍觉得这答案实在有些超出他的预想,“你要照镜子啊?”

“嗯,”项西点头,“我现在是没头发,要有头发就会再让你给带梳子,还有发胶……”

程博衍没等他说完就把病房门给关上了。

在超市里给项西挑镜子的时候,程博衍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

那天跟林赫聊起了项西,林赫对项西那些神奇的“身世”同样没法相信,但他问了程博衍一句话,让程博衍半天都没答上来。

“你是本能要救死扶伤呢,还是有种把那小混混当成了程博予的错觉啊?”

这问题程博衍想了一晚上也没能想出个合适的答案来。

救人是肯定的,但要说这是全部,也不准确,第一次见到项西时,他随口的那声哥,就让他特别不是滋味。

平时基本没人叫他哥,家里的表弟表妹,都直接叫名字,除了外甥女小溪总叫他哥,最近这些年叫过他哥的,就只有项西了。

曾经属于程博予的专用称呼。

给孙大姐加了陪护费之后,孙大姐没再提不想干的事,把项西照顾得还挺好的,程博衍就买了个太阳花的镜子给项西,基本就没再操心过什么别的了,每天查房的时候看看,项西恢复得很快,感觉也胖了一些。

镜子是小孩用的,带个手柄,程博衍每次到病房,项西差不多都拿在手上来回照着。

“我头发长挺长的了,哥,你看得出来吗?”项西胳膊上的支具已经去掉了,现在每天没事就让孙大姐扶着他下地溜达。

“嗯,”程博衍看着他的各种化验单和报告,“你腿上的下午也能拆了,让护士给你拿副拐……”

“不用,”项西一挥胳膊,“我能走,别说腿上壳去掉了,就没去掉,我满地走得也挺利索的。”

程博衍瞅了他一眼:“让你活动一下是怕你躺时间长了难受,没让你没事就满地蹿。”

“就随便蹿蹿。”项西揉揉鼻子,想了想又小声说:“哥,我差不多能出院了吧?”

“怎么?”程博衍看着他。

“就,能出就早点儿出吧,”项西还是说得很小声,“费用能少点儿啊,要不我的钱该不够了。”

“下午先拍了片子我看看情况再说。”程博衍说。

下午护士用轮椅推了项西去拍片子,拍完了出来经过[乡村小说]走廊的一片落地窗时,项西让护士把他推到了窗边。

“我在这儿待会儿吧,姐姐,”他看着窗外已经冒出了大片新芽的树,“我透透气,看看风景,一会儿自己回病房。”

“别待太久啊,你一会儿还有药要吃。”护士交代他。

“嗯。”项西应了一声。

护士走开之后,项西又把轮椅往窗边靠了靠,让自己整个人都待在了阳光里。

在医院这两三个月时间,虽然有点儿难受,却算得上是他这辈子最消停的日子,不用担心挨揍,也没人骂他,不用逃跑,不用偷偷摸摸,不用逮谁冲谁发狠……

出了院之后又会是什么样的生活,项西还真没细想过,他觉得也没必要去想,什么样的生活他都能过,只要没有平叔、二盘,他就算去摆个地摊卖草编蚂蚱,也没什么。

程博衍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打算去趟病房看看项西的片子,从办公室出来刚走到走廊,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上背对着他的项西。

项西身上病号服外面套的还是那件羽绒服,之前衣服上全是泥水和血迹,孙大姐给洗了,但因为实在太旧,洗完了看上去还是那么脏兮兮的。

毁色都毁得差不多了,程博衍往项西身边走过去,琢磨着出院的时候给他买两身衣服。

这还正想着呢,猛地看到项西面前腾起来一阵烟雾,紧接着他就闻到了烟味。

程博衍冲过去拽着轮椅一转,项西连人带椅子被拽得原地转了一圈,叼在嘴上的烟差点儿掉衣服上。

项西一脸又拽又不耐烦的表情骂了一句,抬眼看到是程博衍的时候愣了愣,瞬间换了笑容:“哥?你要去查房啊?”

“哪儿来的?”程博衍一把扯下他嘴上的烟,举到他眼前。

“哪儿……哪儿来的?是啊,哪儿来的呢?”项西半天才指了指身后,“问大叔要的啊。”

程博衍往他身后看过去,跟项西一个病房的大叔正低头把烟头扔到地上,还想用脚把烟头扒拉到一边去。

“叔,”程博衍实在是无奈了,“我告诉过你治疗阶段不能抽烟吧?你这都偷着抽多少回了啊?还发烟给小孩啊?”

“我……回病房回病房了……”大叔装没听见,起身架着拐噌噌地就往病房那边跑了。

“我管大叔要的,不是他发我的。”项西还想替大叔解释一下。

“你闭嘴!”程博衍弯下腰一手撑着轮椅一手指了指他,“我说没说过不能抽烟?”

“说过……吧。”项西还真有些记不清了,垂下眼皮小声说。

“吧?”程博衍提高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