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内殿都是皇上的妃嫔,宗寥一进殿,自然地将脑袋微微垂下,一眼不去看那些个华钗锦服的美妇人,保持眼不斜视的姿态,不疾不徐走向宗琦华。

经过众人面前时,没见过云安世子的妃子们开始侧颈贴耳,低语议论:“这就是皇后最宝贝的侄儿云安世子了吧?”

“看他还挂了皇后五分样貌呢,不是他又是谁!”

“听人说他恣意任性,常和各家子弟大打出手,说他是“北疆霸王”云安侯家的小霸王,还以为是个什么无礼的纨绔呢,这一看还是挺标致清秀的,身纤体长又懂礼。”

“这还不纨绔?金银玉宝全戴齐了,还不够晃眼的?”

“他这样的家世,穿这样都算低调的了。样貌又出众,我还一心想把亲侄女许配给他,没想到他竟会和奕王……以前有流言嘛也不一定就是真的,还是有很多人不嫌弃的,只是想要同他宗家结亲的人连云安侯府的门槛都迈不进去。

云安侯又常年督兵在外,一年难得常住府上。许多事都是皇后和他两个姐姐来操心。如今皇后把两人一起传来,此事必然是真。可惜了这么好个儿郎!那么多好女子不要,偏去和那一无是处的奕王鬼混”

“就是说了,两人有情有义又如何,悖逆之行,终是不能长久的。皇后还能把宗家的独苗送给那浪荡王爷不成?谁家出得起这般荒唐的丑事!看着吧,咱们这个皇后娘娘平日里看起来清心寡欲,到底不是个没手段的,否则早教那外邦女人踩头上去了。管教一个毛头小子能算多大事?”

……

宫妃们窃窃私语,能说的不能说的都想扒个干净。

一路垂目向前,经过长宁公主面前时,宗寥余光瞟见她的手轻轻动了动,好似怀了点期待地朝自己打了招呼,又怕被什么人看出来似的。

然而公主旁边一个貌美的妇人却若有若无地向宗寥横来眼刀。

弹指一恍眼,那人的容貌即在宗寥脑里摹出大致:她皮肤白皙,鼻挺眼深,头发是偏黑的棕红色。

此宫中生得此一副异域风情的美人唯有那所谓的纭舒妃了。

止足于撩挂起的珠帘前,宗寥理了理衣衫,双手平举在胸前,贴额伏跪,对皇后行稽首大礼:“臣子宗寥见过皇后娘娘。”

她的态度极恭谨,一点不卖乖。

“嗯。”皇后不冷不热应了声,宗寥以为允许她起来了,拍拍手爬起来一半,复听皇后怒斥一声:“跪下!允你起来了吗?”

“姑母恕罪!”忙不迭地,宗寥膝下一软,“咚”地又跪下去,却是这猛然的一动作,一堆叮叮当当的不知是什么的物件骨碌碌从她身上滚出来,跑了一地。

众人定睛看去,金珠、玉豆、宝石子……撒得到处都是。

宗寥见此,眼珠子转了又转,抬头朝皇后露出尬然一笑,“姑母见笑,侄儿近日不知怎地,心里头总是慌慌的,只有看着这些亮晶晶,圆滚滚的珠玉才得安心,故而随身就带了一些,时不时放手里把玩把玩,心情便会畅快些许。”

听她一说,长宁想到了什么,“宗寥哥哥莫不是前些日子被人暗害,失了魂——”

“多嘴。”纭舒妃不允许长宁跟宗寥搭上一句话。

转身向长宁拱拱手,宗寥道:“多谢公主关怀,臣子也不清楚,就是最近老心神不宁。应也不是什么大事,怪我胆子小,经不起事。”

说完她忙将掉落在地的东西往袖兜里捡。皇后不动声色看着她跪在地上财迷心窍一样忙碌,眼里满是嫌弃,却不禁在心里笑了,心笑之余又有些惆怅。

以前多好的一个孩子,随着才能的突显,以至成了许多人忌惮的对象,防不可防地总遭人算计,许是连番受了惊吓,性情变得也不如从前明朗了。

宗寥打着转爬到双织锦绣花翘头云履边,伸了手正要去捡那个嵌了三颗宝石的金盒子,正当这时,一只纤白如玉的手已将盒子捞了去。

“唉,那是我的。”

说着宗寥抬起头,目光不偏不倚,正好对上一双深邃蔚蓝的眸子,她的眼眸里盛了满满的疑惑,带着点细微皱纹的美艳面孔微微怔愣着。

“这东西是世子的?”纭舒妃疑问。

“不然还能是你的?”宗寥噘起薄唇,故作一副懵懂不屑模样,上手就要把东西抢回来。

纭舒妃手臂一抬,宗寥抓了个空,不高不兴地道:“这位娘娘,我与你远无怨,近无仇,老大个人了,怎么可以强抢他人宝贝?”

“笑话!”纭舒妃阴沉着一张脸,似笑非笑,把小小一个金盒子拿在手上端摩:“这分明是我挽云宫的东西,何时就成了云安世子的宝贝了?说,你是从哪里得来?”

挽云宫的东西?

宗寥抿了抿唇,眼眸快速转动几下,理直气壮:“五日前,我去沉香楼喝酒,后来遭人暗算,我的护卫追踪出去,逮住一个黑衣人,这个盒子就是从他身上打落出来的,里面还装了害我的暗器,你说这东西是你的,那指使黑衣人来害我的人是不是就是你?”

纭舒妃愠怒:“胡说!我深居宫墙,怎么可能去害你?”

宗寥道:“这位娘娘此言差矣,你不出宫,替你做事的人可以出宫呀!”

“住嘴。”见二人争得面红脖子粗,皇后立时喝止,斥责宗寥:“真是越长大越不知学好了!整日花天酒地没个规矩就算,撒野还敢撒到宫里来,你可知道诬陷皇妃是何等大罪,脑袋不想要了吗?”

宗寥眨动委屈的眼眸,巴巴地看着皇后:“姑母息怒,侄儿没有扯谎,这东西真的是我从歹徒身上得来。对了,那夜我被人暗害从楼上掉下来,长宁公主也看见了,还差点连累她摔下楼。”

宗寥转身看向长宁,诚挚地向她拱手致歉:“当夜好险害得公主陪小臣一起丧命,实在愧疚难当,还望公主大人大量,不与小臣计较。只是这贼人甚是可恶,他们想要害我便罢,竟然连公主的安危也不顾,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打的哪种算盘?”

见到心仪的男子投来真诚的目光,长宁也顾不得在场的人怎么看待,开口就乖软地叫:“宗寥哥……”

“咳——”纭舒妃又乜了长宁一眼,打断她对宗寥软糯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