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乐原地形复杂,崇山峻岭,草木繁茂,行军过程难免走错路,况且还是在夜晚行军。

当孙清扬他们进入五乐原境内的第三日,还是迷路了。更糟糕的是当地还起了大雾,接着是大暴雨,这就给行军带来了极大不便,他们只得停止前行,在一处林子驻扎下。

没想到祸不单行,军中有士兵出现了呕吐腹泻的症状,一连两日,出现症状的士兵越来越多,不过三日,就有一半的士兵倒下了。如此情形,已然无法前行了。

孙清扬断定他们是饮用了此地的生水才引发的呕吐腹泻,因此再三强调让他们不要饮用生水,尽量把水煮沸了再饮用。

如此过得两日,情况才有所好转,可派去探路的士兵迟迟不归,因此军队依旧驻扎不前。

第五日傍晚,林子里出现了一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自称是守山人的男子,他似乎对林子驻扎大批士兵并不感到意外。当他被带到孙清扬面前时,没有惊慌,反而用镇定的声音告诉孙清扬自己可以带他们去往五乐原。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要去五乐原的?”副将王洋厉声喝问,剑已出鞘,直指对方胸口。

“我不仅知道你们要去五乐原,还知道你们去干嘛。”男子的头低垂,宽大的斗笠遮住了他三分之二张的脸,只露出鼻下部分,右侧的嘴角有一条狰狞的刀疤,密密缝合的针痕同斜上的刀伤交叉着,像极了一条扭曲的蜈蚣,他极力压着自己的嗓音,似乎在掩藏着什么。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孙清扬眯起双眸问道。

那人再度伸手压了压头上的斗笠,用更为低沉的声音道,“你们中有人曾有恩于我,而今我只是来报恩的。”

“你既是来报恩的,包这么严实做什么?不应该取一下大斗笠,让你的恩公瞧瞧吗?”王洋粗声粗气道。

那人并没有回答王洋的话,而是道,“我劝你们早些进军,马上就三月了,此地的桃花瘴可是会要人命的。”

桃花瘴,孙清扬听过,西南的原始森林在每年桃花盛开的季节生出的瘴气毒性最强,轻则可致人昏迷,重则死亡。当年皇帝带着大臣亲信逃至五乐原时就遇见过,不少人就丧命其中,花相便是其中一位。

“明日一早,我会来此带你们离开这个林子。”那人言罢,转身离去。

王洋试图截住他,孙清扬却道,“让他去吧。”

“若放他走了,万一他将咱们的行踪暴露给五乐城,那咱们岂不危险了。”王洋捉急道。

“他若真要那么做,就不会现身了。”孙清扬轻描淡写道。

那个穿蓑衣戴斗笠的男人没有食言,他在暮霭中去,从晨雾中来。

在他的带领下,孙清扬所率的两万精兵终于走出了林子,来到了五乐城外。

三更天的五乐城笼罩在黑夜之中,城内城外悄无声息,守城的士兵尚在昏睡之中,全然不知死神已经降临。

待日出时,一切都已结束了。

至此,存在了七年之久的五乐原割据势力终于被消灭了。

当靖王从另一条道儿赶到五乐城时,孙清扬已敞开城门等着他了。

他风尘仆仆赶到,见她一袭红衣飘飘立于千军万马之前,二话不说,上前将她揽入怀中,用沙哑的嗓子道,“你不该来的。”

“我不能不来。”她迎他入城。

“他人呢?”他问。其口中所问之人不必多说,便是少帝。

“费鸣逃出城前,将其勒死了。”她平静道。费鸣乃费乐之子,费乐出兵围困关山城之时,命他留守五乐城。

他眉头一皱,“费鸣呢?”

“众将将他捉住后,打了一顿,这会儿应该在殿内。”她的声线很平稳,没有任何波动,目光沉静如水。她不是个恶毒的人,可有些事不得不下狠心。

他到大殿时,看到地上趴着一人,浑身是血,在慢慢蠕动着,似乎意识到有人来,艰难地抬起头,嘴一张,汹涌而出,他分明看到了其舌已被人割断。

他的眉头再次一皱,转而望向她,她的神色淡漠,一袭红衣在风中摇曳着,一头青丝乱舞,这样的她是极美艳的,如同修罗女般美得让人心惊动魄,如罂粟花般让人痴迷,却也让人心生畏惧。

他昭告天下少帝已死,并将费鸣送上了断头台,又在众大臣跪地长求,推脱不掉之下,登上了帝位。

一切都顺理成章,南朝新帝登基,离大一统只差北境一步。

刘向在清川小胜了一把,但毕竟姜还是老的辣,福王保留了主要有生力量,退守北境。北境易守难攻,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摧毁北境绝不是一朝一夕可达成的。

靖王登上帝位,是为明帝,孙清扬是为皇后。

封后大典那日,她身披后服,头戴后冠从百米的华道走过,来到盛装的他的跟前,他伸出手,她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手心,可那手却不再温暖,而是出奇的冰凉。

那一刻,她产生了退缩的念头,可终究没有收手。

封后大典之后,他有忙不完的事,而她早已卸了那些担子,一心只在后宫之中相夫教子。

终于有一日,她听说他宠幸了一位宫女,她原以为自己会无法承受而大吵大闹,可她没有,日子照常过。

孙氏满门风光无限,封侯拜相,连刚出生的孙家子氏都被封爵,追随她的那些人也不例外,天一将军受封永忠侯,莹夫人受封二等侯爵夫人,大宝是为安宁侯,小洛小宝也受封伯爵,吴事由、小翠、李伟、刘向、赵春、蒋安等无一例外,唯独冷落了她。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之间就横起了一道裂痕,也许在五乐原那时就已经形成了吧,随着时间推移,小裂痕变成了鸿沟。

她也曾想过,若是当初及时修复,或许就不会到如今这般无法逾越的地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