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微垂眼睫,字字掷地有声,“你也说了,我和她外公有缘,既然有缘,我该把握机会,不是吗?”

“不是啊,这完全没必要!虽说肝可以再生,但毕竟要开膛破肚,会受皮肉之苦,恢复期也有点长,禛总,你这车祸才过去一年,不能再祸害自己了啊!”

男人淡淡说:“当时一个月我就能出院,你们生生让我多住了两个月,再加上最近一年,总共一年三个月了,我身体早就恢复到从前的健康状态,体检结果可以说明一切,为什么不能给外公捐肝?”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是”

“不用但是了,我心意已决,无需多言。就像你说的,肝可以再生,我很年轻,不用半年,肝就长出来了,你怕什么?”

宋聿急得眼睛通红,“我只是觉得完全没必要牺牲自己,明明有两个志愿者的好吗?”

男人喉结一滚,过了会,哑声说:“如果你非要一个理由,那就是我想为她做点什么吧。”

“夫、夫人吗?”

“嗯,我欠她太多了,仔细回想从前,我好像从未为她做过一件有意义的事,如今能为她做点什么,我该高兴,不能错失机会。”

宋聿心酸道:“怎么没为她做过什么?你在身上纹她的名字,把所有的身家给她,花那么多时间陪她,为了她学下厨做饭,甚至给她洗脚,还有,你为了她还割破自己的手腕,用鲜血来喂养这盆白兰花,追她的过程中出了严重车祸,命悬一线,手术后头发都变白了,更甚至为了她连秦小姐都忽略了,那可是小时候救过你的人,这些都不算付出吗?”

男人字字珠玑,“纹她名字这只是件小事,算不得付出,我的身家是想都给她,可她要吗?她什么都不要。我花时间陪她?有她陪我的时间久吗?光我病了那三年,她每天要守着我至少二十小时。还有,你说我用血来喂养兰花,这更不是付出了,我只是在惩罚自己,于她而言没有任何益处。车祸是我自己作出来的,头发白了对身体也没什么影响,反而是我欠她一个健康的子宫,一个本可以不用那般惨死的孩子!至于秦雅意,我不想多说,一切都是我的错。所以,你还觉得我付出了吗?在我看来,我什么都没付出过。”

宋聿被说得哑口无言。

“不要再劝我,就这样决定了,你去安排,这几天我得遵照医嘱,为手术做准备。还有,这件事要严格保密,不许任何人知道是我捐的肝!”

男人的话,俨然是命令。

宋聿惊了,“为什么?你做这么大牺牲,为什么要保密?让夫人知道不好吗?她知道了肯定会很感动!”

“为什么要让她知道?你想我道德绑架她?一个男人如果只能靠卖惨和感动来留住对方,那他活得太失败了。我要的不是她感动感激,我要的是”

“你要的是什么?”

男人眼圈渐红,喉结滚了滚,好一会才挤出几个字来,“我要她爱我。”

宋聿一怔。

世界都要坍塌了!

爱不爱的,就那么重要吗?

爱只是一种感觉,是情绪的一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虚无碎片。

两个人的肉体活在现实中,一直在一起生活,不就行了吗?

为什么要活得那么较真?

为什么陷入感情中,人会变的完全没有理智?

燕禛疯了!

他这个主子彻底疯了!

做事完全不考虑自己的利益和得失,第一反应永远是那个叫池妍的女人!

“不仅不能让她知道,她外公外婆也不能知道,所有人都不能知道!就像她为了救我下跪磕头还去卖血,她也没让我知道,没让任何人知道。她为我付出什么,从来不会挂在嘴上。她一个女人都能至此,我一个男人矫情什么?”

宋聿觉得自己造孽啊!

他就不该多嘴多舌,说这位主子也是合适的捐献者!

不说就好了,本来就有两个合适的肝源,随便选一个就行。

现在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主子非要自己捐!

要是让燕家人知道,他是要被刀的,严重办事不利,连自己的主子也保护不好!

一周后。

去医院的路上。

宋聿边开车,边说:“禛总,你之前出车祸,内脏破裂,为了紧急修复做手术,已经开过一次胸腔了,缝合好后,这一年每天涂抹冰肌玉骨膏,才让疤痕完全褪去了。这刚褪去,又要划开重新缝合一次,我们暂时没有冰肌玉骨膏了,怎么办?这东西稀有的很,不是想找就能找到的。”

男人靠着车窗,淡淡说:“没有就先长着疤痕,等有了再去疤。”

宋聿长叹一声,“哎,好吧!”

肚子咕噜噜的,好饿。

为了做手术,男人从昨晚到现在禁食禁水。

他作为副手,今天早晨也没吃东西,不好意思吃啊,主子都没吃,他吃个屁?

两小时后。

全麻过后的池胜被推进手术室,他早已失去了知觉。

而燕禛早就被提前秘密送了进来,躺在手术台上,上衣和帽子被完全脱去,下身盖着无菌布。

白色的头发掺杂在黑色发丝中,极致鲜明的颜色对比。

头顶的手术灯明晃耀眼。

被全麻的他,渐渐阖上眼,开始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