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正在朱鸟殿来回踱步,她不敢直接去见裴祐,可又想问问他故国的事。

好在使臣会在京中逗留一二日,她还有时间试着说服荀域。

将那些礼物整理了一下,反正不论怎样东西还是能送出去的,这么想着,外面忽然有人来报,说长信殿给了信儿,请戚良人前去。

来人是个很面生的小内侍,安宁打量着他,试探道,“陛下真的许我过去么?”

“陛下确实请良人前去与故人叙话。”语气十分恭敬,眼神也没有躲闪,但安宁心里清楚,这人必不是荀域派来的。

芸姑也在一旁拉了拉她的衣袖,摇摇头示意她小心有诈,可安宁想将计就计,既能达成所愿,事后还能把责任推给旁人,一举两得。

“好,你等一下,我有东西要一并带着,你能帮我搬去长信殿么?”笑盈盈地问了一句,倒是吓得对方变了脸色。

“回娘娘的话,小的还得赶回去复命,不如您叫这宫里的内侍官帮忙可好?”言毕就后退几步,自顾自地跑开了。

“这点儿能耐也来骗人,忒看不起我了,太平你跟着他,看看他去了哪个宫,发财,走,跟我去长信殿。”

......

夜色撩人,大殿上的两个男人觥筹交错,皆染了几分醉意,荀域知道裴祐在跟他叫劲,已经是在强撑了,故而递了个眼色给田心。

胖胖的内侍官心领神会,走过去给荀域倒酒时“不小心”弄倒了个杯子,连声道歉,“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真是废物!”

言毕又看向裴祐,刚刚还疾言厉色的年轻帝王忽而就变得和颜悦色起来,笑着道,“裴公子,容朕先去换件衣服,再来跟裴公子喝,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裴祐巴不得跟他不醉不归,这样安宁就不用侍寝了。

虽然知道这不过是自己幼稚的执念,她人都在这儿,荀域想做什么再简单不过了,可他就是放不下。

男人走后没多久就有人端了醒酒汤给他,只是裴祐并不领情,嘴角的笑意带了几分讥讽,“你们陛下可是不胜酒力,故意寻了个由头,躲酒去了吧?”

小宫娥闻言也不敢说什么,只低着头杵在他跟前。

“退下吧。”一句话让对方如获大赦,女子转头想要迅速退出殿外,却不小心撞上了人。

抬头看了看来人,继而马上跪下道,“戚良人,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裴祐闻声望去,只一眼却似是有一生那么长,他端着酒杯的手就这么停在半空,不上不下,就像他此刻的心一样。

人还是那个人,不过穿了北国的襦裙,梳着妇人髻,却怎么看怎么叫人心疼。

“阿宁.....”才开口就哽咽了,如上次两人在裴府道别时一样,男人红着眼睛,身上染了酒气,却不似彼时那样糊涂了。

他们近在咫尺,可中间却像是隔着一条鸿沟天堑,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去。

安宁对着他笑了一下,一旁的内侍官连忙把东西送过去,“这是我给阿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准备的,还有一些是给阿娘阿爷和祖母的,对了,还有阿兄、嫂嫂、宜芳、邹彤....里面都写好了,劳烦你帮我送一下,告诉他们我一切都好,叫他们不要挂念。”

偏过头去轻咳了一下,裴祐再转过来时也挤出了一个笑容给她,“好。”

“陛下和皇后一切都好,太后身体康健,只是惦记着修水的事儿,今年的寿宴也没怎么好好操办,好在太子妃为安定诞下了嫡长子,太后很是高兴,长公主又有孕......”

说到这儿便说不下去了,宫中上下和和美美,唯有她一个人在这异国他乡做着他人小小的妾室,冷暖自知。

“我给这几个孩子都做了衣服,只是不知道合不合身。”安宁倒是很高兴,家中一切都好她便可以放心了。

“他们也都很挂念你,陛下叫我带了很多东西给你,这是单子,你回去看看,若是还有缺的.....”

“若是还有缺的,难不成叫你明年再跑一趟么?阿祐,这儿又不是蛮荒之地,南国有的这儿大半都有,想吃什么也可以叫芸姑做,就是气候习俗不太一样,但我也适应的很好了。”

“等到水修好了,河运发达,南国便可常派人来看你。”看着她的眼睛,裴祐说的郑重,似是在告诉她,若她在这儿有丝毫委屈,他一定想尽办法把她接走。

“好,我知道了。”应了一句,安宁的回答模棱两可,一时叫裴祐不知说些什么。

并非她听不明白,只是想换个方式拒绝,然而这样一幕落在屏风后的荀域眼中,就完全变了味道。

田心见他似有不悦,想要上前却被阻止了,男人转身往外走去,就留安宁和裴祐两个人在殿中,他倒想看一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若还有下次,就让姐姐和姐夫来看看我吧,对了阿祐,丽娘呢,有没有给你也生个孩子?”

眼瞧着裴祐眼中的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安宁心里也跟着难受,她言尽于此,他大抵都能懂了吧。

“没有,我....不常回家。”

“那可要多多注意身体,别太操劳了。”

苦笑了一下,裴祐点点头,“你也是,北国不比咱们那儿,你的哮症要时时小心,且宫里人心险恶,你需懂得护着自己。”

两个人复又说了一会子话,从头到尾都隔得很远,一看就知道是在避嫌,裴祐见荀域久久不归,便隐隐猜出这或许是他安排好的,于是言语愈发客套,叫人挑不出错处来。

“天色不早了,良人若是没别的吩咐就请回吧,臣还要在这儿等等陛下。”

彼此行过礼,安宁复又嘱咐了一句,“那你们少喝一点,我先回去了。”

出门时又看着了那个小内侍,鬼鬼祟祟的在一旁打量,见安宁出来了便一溜烟儿地跑了。

“正主儿没来?我以为是要捉奸呢。”

偏过头去小声对着赶来的太平说了一句,对方回到,“没有,估计是有眼线看见陛下一直在外面,便以为可以借陛下的手了。”

“荀域?”

安宁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局他一直在边上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