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扮成内侍官模样的云开小心翼翼避开旁人,特意寻了一条僻静小路,紧赶慢赶行至长信殿,见四周没人,抬起手轻轻敲着窗棂,一下,两下,三下......

敲完又迅速找了个角落躲起来,待有人打开窗子,几声布谷鸟的声音传来,云开这才敢露面。

林嬷嬷将她迎进殿里,先是问她过得好不好,心疼地念了几句,这才将她引致荀域跟前儿。

云开给男人行礼后,比比划划了半天,眼瞧着主位上的人神色越来越凝重,林嬷嬷也不好一直杵着,转身走到殿外给二人放风。

田心来时正好被老人家拦在殿外,林嬷嬷对着他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然后指指里面道,“陛下正烦着呢。”

想起昨晚陪陛下和那个西凉来的使臣喝酒,对方咄咄逼人,一点儿礼数都不懂,难怪陛下会生气。

“要是贵妃还在.....”刚一开口就堵住了嘴,胖内侍官斜眼儿打量着林嬷嬷,见她并没有在意,这才松了口气。

“现在念着人家的好了,晚了。”似笑不笑地回了一句,林嬷嬷说得解气,反正她就是向着安宁的,宫里的人都知道,倒不用避讳。

殿里,云开还没把安宁的近况说完,荀域便打断了她。

“怎么又病了,不是刚好么,她怎么了,是有人欺负她给她难受了,还是吃的东西不对?”

荀域眉头紧锁,恨不得亲自去瞧瞧她才好。

“你到底是怎么照顾她的,就不能让她少做些绣活儿么,朕叫你在那儿就是陪着她,安安生生地度日,怎么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呢。”

云开低头不说话,不知是委屈,还是有愧。

“你回去想办法安慰她,告诉她朕一定会把她接出来的,叫她宽心,好好养病。”见她依旧杵在那儿不出声,荀域急道,“听见没有?”

他已经快要把康家除掉了,再过几日,最多半年,一定能接她出来。

待人走后,年轻的男人坐在岸边出神,连林嬷嬷进来都不知道。

“陛下,喝杯茶吧。”

见他没有回应,林嬷嬷又道,“陛下,冷宫那地方不比外面,您叫她什么都不做,她怕是要饿死在那儿的。”

“朕可以给她钱。”

“您是嫌她从前张扬得太少么?她做些绣活出去卖,即便被发现了,也可以说是老奴看她可怜,替她寻得方便,大不了您把我赶出去,旁人还敢说什么,顶不济再多受些罪,您也说了,就只半年,可要是叫人知道是您给的她钱,老奴敢保证,不出半月,她就活不了了......”

“林嬷嬷!”

知道他听不得这生啊死的,年老的嬷嬷恭敬地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过了许久,荀域才开口,“还有半年,五年都等了,这半年有什么等不了的......”

“说的是,已经五年了,许多人都不记得还有她这个人了,陛下可千万切不要因小失大。”

晚些时候,沈穆带了盛展来辞行,他们明日就要回西凉了,临走的时候想还荀域点儿东西。

这男人没给西凉国君备什么东西,倒是赏赐了他这个使臣不少,又是金玉又是绸缎,还送了几个美人儿来,说是春来驿馆里太冷,留几个给他暖床用。

可沈穆根本瞧不上那些庸脂俗粉,所以特意来退货。

看着殿中那几个女子,荀域皱眉,继而笑道,“怎么,沈大人不喜欢?”

“听闻沈大人不近女色,原来是真的。”

知道他话里有话,沈穆也不恼,只道,“美人儿谁不喜欢,但也要名副其实地才好,这几个,别说暖床了,做些粗使活计,微臣都看不上。”

“哦?”挑眉看着他,荀域一脸似笑非笑,转头看了田鑫一眼。

心领神会的内侍官将那些女子带了下去,一旁的盛展见状,也跟着退到了殿外。两个人站在庑廊下,皮笑肉不笑地互看一眼,各自都不待见彼此。

“沈大人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陛下真是痛快人,既如此,沈穆便直言了,听闻陛下有一弃妃,现正住在胭云台,既然陛下将她贬为庶人,那留在宫里也没什么用,浪费人力物力不说,还碍您的眼,倒不如把他赏给微臣吧。”

“我将她带回西凉去,离您远远的,省得您见了心烦。”

“沈穆!”荀域几乎是从牙缝里咬出这两个字,男人眯着眼,周身迸射着骇人的气息,双拳紧握,似是在警告对方他此刻有多生气。

“陛下别动怒,我以为陛下不想要她了,看这样子,陛下的东西,是宁可废弃不用,也不许别人惦记啊。”

“那我就明白了,”对着他行了个大礼,沈穆起身,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陛下,咱们来日方长。”

荀域以为他不过是借着安宁试探自己对于边界事情的态度,因而并没往心里去,只是隔墙有耳,很快就有人把消息递了出去。

田心进来后,一个叫寿喜的小内侍官凑到他跟前,一脸痛苦地求道,“师父,我晚上许是吃坏了,现下憋得难受,想出去......”

没说完便被田心打了,结果寿喜一个没绷住,便放了个屁。

田心捂着鼻子使劲瞪他,嘴里含糊道,“滚滚滚,别在这儿碍眼。”

出了门儿的内侍官立刻换了一副神色,满脸窃喜地拔腿就跑,朝着离长信殿最近的一处宫室奔去。

宽敞的花厅里,寿喜被一个气质出众的宫娥拦在门外,屋子里传出断断续续地婴儿哭闹,还有女人柔声哄睡的声音。

不知为什么,明明是满宫里最富贵无极的地儿,可寿喜在这儿却觉如芒刺在背,浑身别扭。

好像主位的温柔是假的,宫室的温暖也是假的,随时可能变成一个巨大的魔窟,里面住着骇人的怪物,能把人抽筋剥屁,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不多时,清冷的女子叫人扶着走了出来,朱唇轻启,淡淡道,“什么事儿?”

寿喜这才如梦初醒,看着灯火通明的大殿和主位上的人,忙不迭地将自己方才在长信殿听到的一切和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