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掌柜眉浅浅蹙着,看着苏溱的目光晦涩难明。

苏溱无畏回视林掌柜,一派坦然模样。

“哈哈哈哈——”

“好久没有那么痛快饮酒了,掌柜的呢?掌柜的该不会逃了吧?”

饭堂中伙计们豪爽的叫闹声不断向外传来。

“我这还没让掌柜的饮酒,人怎得不见了?”

林掌柜紧绷的唇角如融化的冰雪缓缓弯下。

扪心自问,若是他有制糖之术,为了前头可观的滔天利益,他也想搏一搏。

大男子在世,总不该束手束脚。

“林掌柜,您伙计在找您呢!”苏溱缓缓出声提醒。

“那,苏娘子,明日见了。”林掌柜望着苏溱,目光深刻,如同一汪那个看不清底的潭水。

“好。”苏溱浅笑。

离开招待所时,苏溱特地让小虎娘要多多客气对待林掌柜一行人。

她回了内墙,越过拥挤繁忙的人群,进了正屋,不自觉看着纸张一笔笔地计划。

越看越是出神,思绪不知飘到了什么犄角旮旯。

她想,她来到这个世界,是有机会大展拳脚的,但也有种种枷锁牢牢绑住了躯体,让她只敢畏手畏脚,只敢在感到一点点安全时,才偷偷露出一点掌握在手中的技术。

跟甘蔗制糖一样,这个时代的纸也贵得异常,她手中几张来来回回使用粗糙晕墨的纸,小小一叠已近百。

这样的昂贵,在维持温饱都异常艰难的百姓眼中,这是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

当今上位者,又怎能不知,昂贵的纸张限制了知识的传播。

但造纸术牢牢掌握在江省几位权贵手中,放低纸价就是减低了普通人读的成本,想要通过读改变命运的人变多,那个坐在皇位上,忌惮着氏族势力的皇帝便有了更多可以选择扶持的寒门,那就是侵占了氏族子弟做官的名额。

此消彼长,世家贵族是不会容忍自己利益被侵害。

做纸繁琐,但技艺成熟,成本并不高。

可纸价,从未低过。

红糖又何尝不是。

想来想去,等苏溱回神时,已在白纸上画了一个磨盘样式。

一个下沉式圆形大石磨,下头有一个流水的凹槽,底部石磨上头还有两个同样大小的小石磨,中间留了一个口子,小石磨上面还各画了用来使力的木头柱子。

苏溱恍惚了一瞬,眼睛都不眨一下看着图纸,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似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的石磨。

“苏妹妹,你又在想什么?”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含笑的怪嗔声。

“见你进来半晌没有动静,我来看看你在做什么。”赵暮转身将木门掩上,见苏溱还拿着笔对着纸发呆,又瞧见纸上的图样,笑道,“又想到稀奇古怪的东西了?仙人托梦?方才我就想问你,那位县令娘子请来的大商贩人意向如何?我见你魂不守舍回来,这模样令人担心。”

苏溱呆呆‘啊’了一声,顿了一息,才领会赵暮的话,她将图纸折叠挡住赵暮视线,而后抬眼直直望着赵暮眼睛,“都好,明日他们大掌柜会来油坊看看豆油,明日放伙计们一日假,让他们回家中歇息,莫要跟面生的人胡乱说话。”

顿了顿,苏溱不放心继续叮嘱,“我看他们对水泥好奇,等会儿你出去,让流犯这几日都不要来,等他们走后,再继续铺路。”

赵暮秀眉微蹙,不解苏溱的安排,伙计放假是怕被外人看去做豆油的方子,那水泥为何也要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