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这婊子是越来越不将兄弟放在眼里,整日带着那三个赔钱货早出晚归,还记得自己不过一介低贱流犯吗?”

一碗混酒下肚,衙役目露凶光,狠狠瞪着木棚外一道窈窕的身影。

那人身子高挑细长,肌肤是健康的蜜色,眼大唇润,脸上是一派冷静的神色。

一直以来,这个女流犯便是这样一副死了丈夫的脸,姿色虽还算不错,却远不如同时期流放来的其他小娘子,因此还不算扎眼。

但自从王衙役死后,他们这些同僚就越看这个苏女流越不顺眼。

王衙役虽是那个姓吴的小娘子砸死,却死在这个女人屋中。

若不是这个姓苏的小娘绑了王衙役手脚,王衙役一个堂堂汉子,怎么会被一个柔弱无力的小娘子不明不白砸死。

若是按照以往,那个吴小娘子要以死偿命,这个苏娘子一家也脱不了干系,应当将她们都绑到流放村中间那根木桩上,活活鞭死才解气。

谁知这小娘子胆大包天,竟然跑出村子,找上县令老爷一通胡言乱语,还让老爷对她刮目相看,叫他们好不服气。

这几日,他们就看着这女人神气,等着老爷忘了她,再收拾她。

“竟这样给她优待,放任她随意进出流放村,还将不将咱们放在眼里了。”另一个满脸横肉的衙役恶声恶气怒骂,“我在流放村干了近二十年,还未见过这样的女流,真是将自己是个什么下三滥的东西都忘了。”

说狠话的衙役又往地上啐了一个唾沫:“我原以为豆腐是个什么好东西,不过就是豆子做的东西,也是个赔钱玩意儿。”

两个衙役满是恶意盯着外头的苏溱,极尽恶毒贬低她,在他们眼中,没有跟其他女流犯一样屈服在他们淫威下的流放,只要活着就是犯了滔天大罪。

苏溱便是隔了三丈远,也能感受到那充满恶意的眼神。

她将三个孩子护到身后,刻意装作没察觉到目光,若无旁人往家中走。

三个小的也本能感到不适,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一进茅草屋,苏溱脸色便阴沉下来,问过赵二娘陈三娘今日做工情况,便吃了冷粥。

赵暮看她沉寂的样子,忍不住担忧,“苏妹妹,这两日衙役看我的目光越来越凶狠,我怕是他们要秋后算账了。”

苏溱何尝不明白,她一直拖着教豆腐的时间,就等着县令开起豆腐坊,需要再用到她。

没想到县令一连十几天没动静,这些原本顾忌着县令的衙役,看县令好像已经忘了她,已经蠢蠢欲动。

她在这个时代,朝不保夕,做什么事情都要动一步想三步,生怕一不小心被身边的豺狼虎豹吞噬而尽。

有时苏溱忍不住埋怨命苦,想着即便穿来不能当这个时代的特权阶级,至少给她一个跟前世一样的普通百姓身份,那样她还有律法保护,即便可能会受到不公,但也不至于落得个被人打死,也只需赔两贯钱的地步。

是她太高看豆腐的价值了吗?

或许,她该做两手准备了。

苏溱大脑异常冷静,她不是乐天派,也不是独自扛着压力还宽慰别人的贴心人。

“你感觉得没错,这些衙役把王衙役的死记在咱们头上。”苏溱冷酷道出事实,“倒也不是他们对王衙役有多少感情,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才不会为所谓同僚打抱不平,他们记恨我,是认为我挑战了他们的权威尊严,在这里当土皇帝惯了,一旦被有犯人超出他们控制,他们就觉得被冒犯,失去了人性,想要残酷镇压。”

苏溱视线扫过似懂非懂的三个孩子:“明日我们就不去做豆腐了,得上山干活,今晚我们几个大人轮着睡觉,不要松懈了。”

三个孩子眼中闪过失落,这几日她们跟着苏溱在村外都有额外吃食,面颊都红润起来,尤其是老二傅姜脸,小圆脸都胖了一圈。

“母亲,那他们还会像打别人一样打我们吗?”傅姜埋下头,细嫩的手指交缠成圈,不安极了。

尝过在村外不用担惊受怕的日子,再要回到石料山做苦力,傅姜打心眼里恐惧。

要是娘娘能一直做豆腐就好了,回了石料山,连肚肚也要挨饿了。

“怕什么?你怕该打你还是要打你!他为刀俎我为鱼肉,你问苏姑娘,苏姑娘也没办法。”傅媛脸色一正,眼中也是担忧,他们这些小的还不是这些衙役的仇视目标,真要被报复,苏溱才是首当其冲。

她低声呵斥妹妹:“苏姑娘已经尽力护着我们了。”

赵暮见傅媛训斥妹妹,眉头一皱,拉过傅姜,将她护在怀里,嘴中虽未说什么,但却看得出她对自己女儿的偏护。

傅媛见状,脸色闪过一丝不自然,扭过头置气。

陈仪是个性子温顺的人,向来都是听从别人安排,之前见苏溱被县令看重,原以为生活好一些了,没想到今日听了苏溱这些话,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如同风中柔弱的嫩草,无措地问,“那可如何是好啊?”

苏溱也愁烦得紧,别人穿越农家还有真心为她好的亲爹亲妈,她倒好,不仅有三个小拖油瓶,还有一个没主见的娇娘子,一个包藏祸心的蛇蝎,唯一正常一点的赵暮,也不过是没办法才依附着她,跟她也不见得一条心。

“明日事来明日愁,先睡觉吧!”

苏溱这么说,紧皱着眉头的赵暮想说什么,也闭了嘴。

几个人收拾了一下稻草,将几个孩子放在中间,和衣躺下。

第二日,天还未亮,皮鞭刺破空气的厉声响起,伴随着是衙役们粗粝凶恶的打骂声,“贱狗们!都给老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