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心里憋着一股劲儿,怎么也不愿意把儿子放下来。

家里头的人都死完了,只剩下儿子了,他怎么能放得下。

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跟儿子在一起,他就漫无目的走着,也不知道在山里游荡了多久,一直往前走。

累了便喝露水,饿极了便抓一把草塞嘴里。

后来他身上也起了跟儿子一样的疹子,力气也越来越弱,直到看到一堵灰色的墙,才昏死过去。

其实也并非全无意识,他感到儿子冰凉的身体从他身上拉开了,耳边还有无数的说话声只是听不真切。

有人往他嘴里灌了咸苦的水,而后是难堪又迷糊的两天,他醒来便能看到门缝放着的碗筷,里面是熬好的清淡肉粥,有蛋有奶,还有几瓦罐咸水。

他昏昏沉沉,醒了就觉得渴,饿了便吃东西,不知道时间为何物,脑子也容不得他思考。

直到昨日真的有了气力,他才隔着门见到了一直给他送饭的伙计。

“我儿子呢?”杨怀生不死心再次问出声,只是这次声音多了几分迫切,像是在追求某种答案一般。

“抱歉,虽然不该私自处理你儿子的身体”苏溱顿了顿,外人嫌弃至极的尸体,却是别人朝思暮想,愿意舍命去爱的孩子,她不愿意用直白冰冷的字眼,去刺激床上这位父亲的心。

“我们发现他时,他已经没有气息了。”

实际上,那具尸身已经有了腐烂的气味。

苏溱让自己看上去不至于太过平静,语气放软,“你跟他都患上了天花,为了周边百姓的安全,我们已经将他烧了,埋在地下。”

“烧了?”杨怀生愣愣望着虚空,满是疤痕的脸看不出什么神色。

但苏溱无端看出他的痛苦与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苏溱皱了皱眉,正想解释两句,便见杨怀生突然大笑起来。

“烧了好,烧了好!”

“儿啊!你去得干净,总算不必进那些豺狼的肚子。”

“你还是你!哈哈!你还是你!”

说着说着,一滴滴泪水不受控制从面颊流下。

他拼劲全力要护着的两个孩子,在他眼皮子底下死了。

他走投无路不想活着的时候,又遇到了好心人收留了他。

可为什么,他儿子不能也有这份好运,为什么不能再多撑几日,哈哈!

他一个人孑然一身,活在这人世还有什么意义?

苏溱看着杨怀生癫狂又分外平静的神色,配上那张可怖的脸,只觉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