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莹笑眯眯说道:“唉,我突然有些饿了,想去嫂嫂的小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现成的点心。”

说罢她转身就离开,顺便也让丫头们全都退了出去。

等所有人都散去,方如玉才含羞带怯的说道:“我哪里是吃娇娘的醋!我知道她父亲身份显赫,是琼州府掌管银钱田亩的大官,殿下自然得宠着她。”方如玉望着他,红肿的眼睛里似乎笑得勉强,“殿下,我都明白的。”

周衡有些心疼的抚摸着她的头,“阿玉,你现在名不正言不顺的跟着我,总要招人非议,不如我们先成亲吧。”

方如玉摇头,面色凄苦:“殿下,如今我家人皆在金州府,我如何成亲?成亲了也是琼州的笑话,哪儿有新娘出嫁娘家没有一个人的?到时候我从哪里出嫁,双亲何在,姊妹兄弟何在?”

周衡有些心疼,“怪我怪我,怪我想得不够周全。是我太急切了一些——”

“殿下,我希望我们能风风光光的回到金州府,再风风光光的办一场婚礼,如此也能叫我爹娘安心。”

“好,你放心。”周衡将她抱紧,“只要我们造出火器,我肯定立刻拿下金州府,到时候我一定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三六聘将你迎进门——”

——————————————————————

江陵府的某处棉花山上。

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山林里一片嫩绿,春意渐浓。

上一批的棉花去年经历了采摘,如今山里光秃秃的,只有树木花草能赏。

凉亭之下,十几个青年才俊围炉煮茶,羽扇纶巾,高谈阔论,倒也不失为一番雅趣。

其中某个瘦长脸的学生指着远处的农户说道,“金州府那边出了个罗引纺纱机,这才不过两三个月,市面上成衣、纺纱、棉布等价格大跌,如今就连这普通的农户人家竟然也能穿得体面干净,果然都说昭王殿下有上天庇护,这时运也非常人所能企及。看看现在咱们江陵府,这繁华程度怕是汴京也差不离了——”

另一个人手托白瓷茶杯,摇头晃脑道:“一个女子,能得什么龙气庇佑。牝鸡司晨,惟家之索,惟妇言是用,昏弃厥肆祀弗答,凶祸之兆耳。你看看咱们江陵府有多少女吏员,就说那位宋知府,说起来如今不过才十七岁吧,那说句不好听的,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竟也逼得院搞什么改革,收纳了那么多穷学生不说,还教四则运算那些东西。这不伦不类,将伦理纲常视作无物,难不成我们下一次科举要跟这些青楼妓子、码头苦力、乡下泥腿子们一起竞争?啧啧啧,我看我等不如逃到汴京城去,那里才是儒家正统!”

“彭兄此言差矣,那些四则运算的题目比我们现在学的算学还要深入许多,且已经过分田、算账、预算、军事方面的验证,其他不说,至少金州府传来的算学知识是走在大周朝前面!”

“我知道那些知识不假,可是只苦了我们十几年寒窗苦读,如今却要重头来过。更重要的是,从前我们只和几百几千个人争,现在却要和成千上万的人争!”

这一番话倒是引起其他学生们的附和。

“是啊,曾经一两银子的现在卖几十,纸笔更不必说,江陵府里卖笔墨纸砚的商铺们亏得倾家荡产,只有一两家和金州府那边及时搭上线的倒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更不必说那拼音推广以后,很多人可以自学识字,哪里还像我们当初开蒙那样勤学苦练孜孜不倦。他们这些人也不讲究字的风骨,纯粹就是能认字写字就好,古墨典籍更是一概不通。那宋知府,说起来四五经都没学过,竟然也能鱼跃龙门,管理偌大一个江陵府,简直是可笑。”

“可不是吗,咱们这些生现如今真是不上不下。你说让我们重头再来,跟那些扫盲班的人一起学习,我又不愿掉身价与那些泥腿子平起平坐。可若一直这么僵持着,眼瞅着那位女大王现在已经拿下十二州,这个月的报纸还说西面的战事推进得很顺利,怕是很快那边也会传来捷报,到时候她占据大周朝大半个江山,金学反倒是成了正统,咱们这帮人可怎么办?难不成到时候再来寻找出路吗?可那时候所有吏员的位置怕是都已经饱和,咱们拿什么跟人家争?”

众人闻言,皆觉得此言说到心坎之中,不免垂头丧气。

是啊,这女大王争了江山不要紧,可为何一定要废除儒学呢?

若抛弃“仁义礼智信”,那位女大王要用什么道统来管理整个国家?

“你可以学咱们院里的那个邓连欣嘛,这金州府的人一来,他立刻就请山长废除儒家教材,转而研究金学去了,简直是有辱师门!”

“可别看不起这种墙头草,现如今人家已是宋知府跟前的红人啦。就等着下一次吏员考试以后平步青云呢——”

一阵阵讥诮的哄笑声传来。

“摆在我等面前还真是死路一条。”说话那人连连叹气,“要是那位女大王发生什么意外便好了。最好天降一个惊雷劈死她,兴许我大周朝能国祚永存——”

立刻有人警惕道:“别胡说八道,昭王殿下如今不过十八,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至少还要活个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