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前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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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您正值喜期,学生不知有些话能不能讲?”
“什么话能讲不能讲?你是大夫,诊完了当然要如实叙述病人病情!”
“那学生直言了。夫人原本即因屡次失妊伤及了身体根本,那一口血更使元气大伤,若不能就此好好调理,固本培元,恐怕夫人”
“说!”
“活不过三旬。”
三旬她今年二十五岁,只有五年了么?好久。这五年,她要如何熬过?如同每一个侯门怨妇那般的熬么?
“恋儿!”眼睛不曾离开过妻子小脸一瞬的男人发现了她睫毛颤动,上前拥她入怀,“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男人的声在颤,臂在栗。她紧抿唇瓣,忍住了涌到唇边的咽泣。她爱这个男人,很爱很爱。若不是那么爱,便不会那么痛。若不是那么爱,她也一定能如每个有度量有胸怀的正室般,笑待同侍丈夫的女子,博取贤惠名声。
“侯爷,学生下去写方子,告退了。”
她张开眼,突想叫住那个佝着身子退出的大夫。她想叫他不必忙了,有药又如何?连她破败的身子也未必能医了,遑论这个身子里还有一颗将死之心?
“我没有把恺弟的喜事给误了罢?”她不能叫住大夫,只得问他。
“别说这样的话!”他蹙着眉,唇微微噘起,这是只有在她面前才会出现的,形同撒娇的表情。“你不舒服,为何不早告诉我,我可以把婚期推延,省得让那些杂声扰了你。”
“我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如此。再说,婚期再如何,不也早晚要有这一回么?”
“恋儿,你”他抬起妻子小颌,湛眸在丽颜上一寸寸扫过,“你怪我了么?怨我了么?恋儿,我”
她莞尔,拿指尖点着他的颊,“我若一点也不怪不怨,你会生气的罢?”
“恋儿,她们只是代你生个孩子”
“你这样说,对是因为真心爱你才嫁你的她们,好不公平。”她平心而论,尽管酸楚疼痛,但她无法怪那两个要与她分享丈夫的女人。她知道。她当初要说声不喜欢,他不会让她们进门,然而没有她们,还会有别人。“好好待她们罢,她们既嫁进门来,便是要陪你一辈子的人,待她们好,她们会快乐,你身边才有快乐”
“要我待她们好,恋儿你便要好,好好的陪在我身边,好好的养好身子。”
她咬住了唇。这个恺弟,怎能让她好好的看他对他的侧室们好?这个恺弟,他是不是有时忘了他是她的丈夫,不是弟弟?
“恺弟,若有来生,我好希望,我的丈夫比我大六岁,而不是我大丈夫六岁”
“你说什么?恋儿,你胡说什么?你”他目间骤然染上两抹狂乱,在对视上她清清盈盈的水眸时,又乍回平静,颔首,“好,下辈子,换我大你六岁。”
她低眉,将无奈咽回腹中。
“恋儿,我一定会医好你的,我会广招天下名医,让你陪我到天长地久!”大夫的话,让他惊惧莫名。但,他不能害怕,更不能就此悲颓,他要找到这天底下所有能起死回生的大夫救回妻子,他绝不让她活不过三旬,绝不!
她好希望他不是那么爱她。因她的吐血晕厥,他抛下一切跑来守着她,误了他与新人的洞房之夜。但她宁肯他没有来,没有误。至少在那时,她无知无觉,无从体会。
不像此际,她躺在有暖体之效的红玉榻上,却满身的霜寒,满心的冰冷。她的夫君,如今是在亲吻新人如花的红唇,还是抚摸新人如玉的娇躯?是在柔情万斛的轻怜蜜哄,还是狂风暴雨般的热情万丈?是用他的唇,用他的手,用他
不不不,她不要想,不能想,再想下去,她又要涌出心口血!再想下去,她会滋生出一腔的怨恨!再想下去,她明日如何面对恺弟?
照大夫所说,她所剩时日已然无多,她不能让自己活在心的地狱里,让妒恨啃噬去心地间的善良之种,她更不能任哀怨主宰自己的剩余人生。唯如此,待他日到了黄泉,方不会悔之为人,方不会因为妒恨哀怨累及来世。
可是,好难。
当翌日,两个新人前来向自己请安行礼,注视着那两张美丽脸面初为人妇的红晕,那两双秋波里的脉脉情愫,那两张嘴边上的含蓄羞笑,在在皆在提醒她,自己的夫君,再也不是自己的了。
男人无视自己两个新娶侧室在场,甫进室便抱住她,举着手中物献宝,“恋儿你看,这两个紫玉手镯正好与你的颈串相配,是我前些天从一个古董商人手里买来的,我为你戴上。”
夫君在讨好她。但,她要他的讨好做什么?
“给两个妹妹罢。”她嫣然道,“两个妹妹年轻,肤质好,比我更衬它们。”
她的夫君不悦蹙眉,“给她们做什么?给恋儿的东西,怎么可能给别人?”
最重要的东西都给出去了,还有什么不能给的呢?她摇首,蜷回两腕不让他佩戴,“给两个妹妹罢,不然你就收着,反正我是不能要的。”
“恋儿,你”他面色一白。
唉。她弯唇而笑,“你这样瞪我做什么?我只是想疼两个妹妹,不成么?好,你想给,就给罢。”
他这才展颜,欣然将两只镯子套上她脂玉皓腕。但那物什只在腕上停留不到眨眼功夫,便被她褪下,并一手一个置到两个新人手里,“两个妹妹,这是姐姐的心意,不能不收。我身子不好,以后夫君就请你们多多侍候了。”
她与两个新人执腕谈笑着,尽管他面色黑沉,也不去睬。
就这样,撑着一个正室夫人的贤良淑德,她与两位侧室相处平安地过了一日又一日。表面看去,妻贤妾恭,和乐融融,夫君的友人称羡,公婆则交口称赞。就连一向疼爱她的大嫂来探望她时,也不无诧异。
“大嫂还以为却不曾想到,你竟有如此容人之量。这样也好,至少让自己的日子不至于太难过,唉。”
母亲早逝,长嫂如母。她倚在大嫂怀里,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觉得这人生了无生趣。”
大嫂大急,“什么叫了无生趣?你不要胡说!大嫂看得出来,妹夫依然爱你不减,对你甚至比从前更好。你也依然爱他,不是么?”
“是,我依然爱他,很爱,只是”
“只是什么?大嫂问得心惊胆颤。”
“有爱,无恋了。”爱依在,恋已逝,对他,对这人世,她再无恋意。她将所有补药尽付窗前芭蕉,把所有药丸尽掷后园枯井,她在耗,也在等,耗尽所有元气精髓,等大限之日的来临。那个大夫说她不过三十时,语气充满惋惜,她也惋惜,惋惜为何还要等到三十?如今只过了半年,她已然每日每时都如活在针尖刀锋,每一步,都是钻心剜腹般的疼
那些药汤药丸没有白扔,她的病真如山般压来。又过三个月后的一次游园,前一刻还在与两个新妇赏花品草,下一刻,她便直冲冲倒在了百花丛中。不明究里的夫君到后出手即给了离她最近的新妇一个耳光。那位怀着七月多身孕的侯府侧夫人,因那一耳光早产,生下了昌阳侯府的长孙。
娃儿经过了御医连续十几日的施救,方保住一条小生命。
她在床上躺了三个多月后,药石罔效,油尽灯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