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也好,亲卫也罢,他们秉持的宗旨是斩情绝爱,唯主不忠,可真到了要让共事的兄弟去死的时候,心里到底还是不愿的。

绝情不是无情,此问于他而言属实为难。

瞧着平日里机灵的小侍卫在如此浅显的问题上蒙头蒙脑,南宫述直感眉心发紧。

南宫述起身,走到紫檀架织画绢纱六角宫灯前,提揭灯罩,将淡黄色信纸递近微微曳动的焰舌,惹。

罩了灯,白挚立即跑过来揭开大案旁的炉盆盖子。

看着手中一片青红交染的火苗吐着青烟,化作齑粉,寂灭于冷凉的铜盆里。

南宫述思索着,道:“传本王令:暗离不辱使命,允准其留守北燕公主身边,随时待命,切不可暴露。

另外,就近调派个人去接替他,待那边风波过后,让其助暗离退出险境,之后除名,逐出王府,永不录用。”

主子终究是心软的。

白挚落下悬着的心,抱拳称“是”。

随后他问:“那北燕的公主该当如何?”

南宫述阴沉着脸:“她既有能耐攻破本王的人,难道就没本事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你问此话,是想要本王亲自去给他们把婚事办了,再帮他们把孩子养了才算完?!”

冷幽幽两句话训得白挚悄悄埋下脸,瑟瑟缩缩不再言语。

他只是想问那小公主如此剽悍可恶,设计害王爷损失一个可用的人,是否要除了她,或者是收拾她一顿?

竟没想主子是在放手成全他们。

白挚偷摸笑了,觉得这样心软的主子真是想不爱都不行。

悄咪咪偏去视线,见南宫述闭着眼睛仰颈靠在椅上,秀项大幅度展现出来,露出极致雪润的颈部皮肤,瀑发任意散落宽薄适度的肩上。

他的呼吸较平稳,缓起缓降间牵连着身上委蛇垂坠的松逸的薄衫,如烟岚萦回,隐隐浮显出他匀称优美的胸腹线。

平静了一会,他修长剑眉轻微蹙锁,应是想到某些不愉快的事。

白挚心头跟着也紧。

莲粉薄唇轻启,南宫述淡声道:“南去一程约三千三百里,光在路上就要月余,等到了蔚州就该入秋了吧。”

“是。”白挚应着。

“如今府上的人已遣散得差不多,除一些日常衣物外,剩余一应物件也带不走,尤其是本王那好皇兄赏赐的那些金玉珠宝……”

南宫述冷冷嗤笑,“他自来收回去吧。出发那日一切从简即可,能不带的就别带了,路上能轻松些。”

“是。可是,王爷,”白挚略一想,“大绒……如何安排?”

大绒?

南宫述倏尔睁眼。

说起府里那只四尺多高,一丈有余的大白虎,他不觉就想到宗寥第一次来府上那晚发生的种种“事故”。

嘴角徐然牵动一丝溺笑,南宫述心说缘分真是奇妙,竟是从那些荒诞过往中开始层层铺垫的!

每每一回想,涌现脑里的画面犹似发生在昨日一般清晰深刻。

从始至今,他都没有告诉过宗寥,那次当街劫她棺木,其实是皇上安排他去的。

事起于云安世子身死的消息传到京都后,皇后、太子及太子妃皆悲痛难抑,唯皇上一人不信。

卓尔不群的天骄少年出京几日就死了?他觉得此中必酝酿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皇上当时没有向他说明心中猜想,只让他将宗寥的尸身拦下,并亲眼看看棺内所殓之人是不是正主即可。

按照皇上的性情推测,他那时的想法可能是怀疑云安侯在用自己“儿子”的死排布某种把戏,其中目的或是想越过他送太子上位。

若再往深处想,他不仅会认为宗时律其实早已知道花一梦的死是他造成,有为亡妻报仇的心思,可能还会想他是不是要谋反?要改朝换代?要自己做皇帝……

思及那多疑多忌的皇兄,南宫述突然还想感谢他一番,若非因他,或许就没有后来与宗寥的点点滴滴,没有机会体悟爱之感受。

“明日你安排一下,把大绒送去给云安世子养着。听她那夜唤它作‘乖乖’,她应是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