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旭王肩背魁梧,脖颈肌肉展露无遗,便是站着不动,衣袍遮蔽下的雄壮线条都若隐若现,他的身量不是特别高大,却是一点藏不住他悍勇的气质。

如果说南宫述像一棵会在狂风中打颤的青竹,那南宫桀就是一墩四平八稳,猛浪不摧的巨石。

有“死”过一回的经历后,宗寥看见这种威武雄壮的潜在敌人,不由就开始瞎联想,心说若哪天大家撕破脸皮,再落到他手里,只怕一拳就能打死她。

光想着她全身骨头无来由就阵阵酸疼。

拱起手,宗寥恭敬对南宫桀道:“旭王殿下客气。小臣自知身卑体贱,从未妄想过公主金枝玉叶。”

南宫桀斜眺着蜂腰削背,样貌姣好的宗寥一眼,又看了看面如冠玉俊美无俦的皇叔,随后走近宗寥,俯颈至她耳边阴恻恻道:“悖伦媾合,确实挺贱的。”

面对大家的指指点点宗寥可以视若无睹,过耳不闻。

但这“贱人”的高帽,她还不想戴。

她也不能忍,在南宫桀退开之前,她哧声哂笑:“旭王殿下手中事务都处理完了?今日怎么如此有闲来饮酒寻乐?这种风尘地不该是我等贱……民才会光顾的地方吗?您这金尊玉贵的到此处来,很难解释说跟我们不是一类人。”

这死小子,竟敢有句回句,拐弯抹角骂他一个皇子为贱人!还拿他被撤去职务的事来嘲弄他!

南宫桀的脸蓦地一黑,咬牙切齿:“有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云安世子假死多日,可是手脚退化了不堪用,才特意习来这一张伶牙俐齿。真是教本王开了眼!”

宗寥笑出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阴阳怪气道:“究竟真死呢,还是假死呢,连小臣都不知道,旭王倒是比我还了解我的情况,稀奇得紧!”

闻她不阴不阳却意有所指一番话,南宫桀厉目沉沉,气结于胸。

还未想到挫杀宗寥气焰的措辞,听她又道:“其实吧,小臣遇袭时也不指望能活了,可谁知那些个杀手实在草包,下手也不知道瞄准点给个痛快,害我遭了那许多罪!啊,真是忍不住要谴责那幕后之人,养的什么狗玩意儿!”宗寥嗔笑。

南宫桀鼻呼一口气,敛了怒意,变出一副平和的声音:“宗世子有闲情逸趣,四处嬉游是好,但还是要多带些随从,这要哪时再有个万一,云安侯府的香火找谁来续?呵……

不过,就算你还活着,这云安侯府的香火也点不了,毕竟,咱们十三皇叔再怎么貌赛天仙,也生养不出你云安世子的种来。”

南宫桀小声讲话的口气扑在宗寥耳际,恶心得她一阵阵烦躁。

宗寥撇开脑袋,冷冷说了句:“不敢劳旭王操心。”别过去的眼神意外扫见一道冷幽幽的光,正是南宫述投过来的。

从两人交头接耳开始,他就注意上了二人。看他们交颈相谈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关系有多好似的,然而在场的只有南宫述听见了他们谈话的内容。

宗家的处境果然如他所分析——群狼环伺。

南宫桀见话没聊头,讪讪缩回了颈,本来都退开了两步的他又上前一步,鼻哼道:“云安世子实是个奇人,死了好几日还能醒来不说,连嘴巴也比从前厉害!只是……这保命的本事怎么还能丢了,就那么点高的楼,还要别人出手相救!莫不是以后都要把十三皇叔挂腰间随时带着吧?”

“我乐意怎样就怎样。小皇叔都没意见,怎么旭王要来做我们的主?”宗寥觑他一瞬,不屑一顾。暗骂他话真多。

南宫桀道:“你们这样的主,我可做不了,只能祝你们多子多福。”把寻衅的话讲完后,他转身拉上长宁公主就走,可见公主走时一步三回头,直直盯向宗寥和南宫述,神色里噙着三分怨三分恨和一丝不舍……

还多子多福……

宗寥苦笑,长叹一声:“唉,小爷怎么这么倒霉呢!尽遇到些堵心的人。”

斜瞄了唉声叹气,眼神涣散的人一瞬,南宫述微微摇了摇头,心道:“搭上你这条风口浪尖的破船,本王还没叹气呢,你倒先叹上了!”

从宗寥身边走开后,他径直朝华台那边的司臾走过去。当一众目光都锁定在宗寥和奕王身上只为看戏时,独有一人不同,他的目光落处,是一个寸发劲装的黑衣女子。

南宫述走到司臾身侧,伸手在他呆木的眼前晃晃,问道:“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十三,你可认得那人?”

顺着司臾的视线,南宫述看见他说的人,“那个短头发的姑娘吗?好像是云安世子的护卫。”

司臾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南宫述浅笑:“你见过的人还少了?”

“不是。”司臾收回目光,放下抄在广袖里的手,偏过头与南宫述耳语:“六年前,我在昶宁郡出师,准备在当地最红火的秦楼栖身,所以在花魁选拔那日便就去了,我当时以为自己的技艺已经达到了一定的高度,定然能在选拔中一举得魁,等比赛接近尾声,就要结束时,一支《琼箫吟》姗姗来迟,持箫的姑娘一身云裳乘风起,在华台之上展尽万千风华,收到无数赞扬,成为当年的魁首。”

南宫述阙疑:“箫舞跳得再好能有多惊艳?还能把你这个乐曲大家的关门弟子给比下去?”

司臾解释道:“倒不是她的舞技有多绝伦,只因那情那景让人身临其境,看着她的舞,就仿佛亲身经历了一场痛彻骨髓的凄美爱情,直教在场众人泪流不止。”

南宫述不以为意:“你这说的也太夸张了,什么舞能把全场人看哭?”

“十三若不信,我说再多也是无用。我至今想不通的是,那个一舞夺魁的姑娘自那日过后,在没出现在任何一家伎馆,亦不曾听说被谁赎去做姬妾,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那个箫舞技艺精湛的姑娘此前也从未在任何伎所受教。她跳的那个舞不像是为了取悦众人,更像是取悦情郎,而且那舞好似已经跳过无数次,熟稔到每一个动作都饱含了深情。”

“听司臾兄的描述,那姑娘应该是个美丽温婉的人,你看看云安世子那个女护卫……光头劲装,一脸冷然。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吹箫跳舞的吧。”

“或许是我想多了。”司臾轻叹,“你们两个今日在我这里闹这么大一出,等不到明日必会满城皆知,说说,打算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