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出了宫门,南宫述才缓下步子,回头一看,紫衣玄衫的少年跟在后头,喘着大气,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腿长……了……了不起啊!”宗寥双手撑膝,“不知道等等我?”

南宫述气定神闲:“世子该锻炼了。就你现在这样的,体力连内侍公公都不如,娶了妻能有什么用处?”

宗寥差点没被他话噎死,回头一想,便将这被人嘲笑的锅丢给原主,怪她以前太嚣张,搞得现在的自己在别人眼里显得柔弱不能自理。

这还真不是什么好事。

振起精神,宗寥挺直身板,一手置于腹前,一手负于腰后,一板一眼道:“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娶什么妻?小爷我志在四方,心在天涯,才不会在被窝里打天下。”

大袖在风中一扬,给人感觉还颇有几分威严的气势。

却在下一瞬,南宫述又道:“你有八尺吗?面白无须,五短身材,皮糙肉厚!”

春风里傲然向前的少年脚下一滞,不经意猛呛了两口东风,剧烈地咳嗽起来。

杵在原地,宗寥下意识地抚摸上自己的颌角、下巴、唇边……一种不好的预感渐渐涌上心头。

连南宫述这种生得细嫩的人都觉得她男人特征不明显,那以后被人察觉出异样的可能性岂不更大?

宗寥思绪忽然有点乱,以前的云安世子长得如何英气,一到成年,许多特征就会愈加明显,丑一点还好,没人愿意细看,要好看一些,定然是要被关注的。

沉思间,一张雪锦方巾递到面前,宗寥想也没想,一把扯过,掩在唇上,也不谢他,止了咳她走向自己的马车。

“一阵风都受不住!”南宫述抿唇摇头,感慨现在的宗寥真是没一点以前的影子。

以前他虽也没直视过宗寥,可那目中无人,意气轩昂又备受夸赞的形象与现在实不能联想成一个人。

听见南宫述的讥讽,宗寥没好气回眸,径直又走到他面前,乜了他一眼:

“你身高八尺有什么用?满脸胡茬有什么用?你肤白貌美,皮薄肉嫩又有什么用?整日四处闲逛,左拥右抱,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四海升平年尚还有人为百姓谋福而奔波,为四境安定而常年驻守边线……何说眼下北地战乱,朝臣附党分权,需要用人的地方多了去了。”

宗寥上下打量南宫述一眼,又道:“小皇叔个长这么高,身手这么好,怎么不知道去体察体察民生,替陛下分忧什么的,光是知道拿着爵禄,四处收罗美男,玩物丧志!”

呱啦呱啦一番话像是盛夏朝王的蜜蜂一样,吵得南宫述耳朵嗡嗡作响,然而他竟是一句反对的话都说不出来。

宗寥吐完心中对他的看法,冷哼一声,无情转身。

“你伞不要了?”南宫述对她背影道。

讥评完空有皮相,没有人味的浪荡王爷,宗寥心里头有说不出的畅快,她再不回头,高举一只手摆了摆,一句“小爷以后要尽情吹这晋南的狂风,淋这晋南的大雨,伞就留下保护你这朵娇花吧”悠悠飘来,带着调笑的意味。

南宫述怀抱着青、蓝两柄油纸伞静伫原地,目送着忽有一点风姿的小世子登上马车,渐去渐远。

微凉的风才拂面而过,不知何处卷来的一阵大风却扬飞起那淡墨色的长衫,灌进的气流鼓动着男子宽大的广袖。

他斜仰着脑袋,遥望逐渐变小的车驾,面上浮起浅浅一层微笑,自言道:“想体味这晋南风雨的人可不止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