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脚下一向人迹罕至,天山苦寒,但山脚倒风景可人,旧时还曾有个村子,只是那年邪魔攻山,途经这个小村庄,就被顷刻踏平了。

如今山脚风景依旧不错,只是没了人烟,放眼望去,不免还是有些凄凉。

通往山顶的有一道窄而幽长的石阶,其余便是密林,两名少年远远赶来,身影在那重叠密林中若隐若现,几步踏过,倏忽间就到了石阶跟前。

两人面色红润,都穿着藏蓝色的长袍,袖口宽大,被风鼓起。

让人觉得有几分古怪的是,明明此时正处半夏,天气闷热,两人的长袍外却都还裹着一件带棉的夹袄,乍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两个脑子有些问题的富家子弟,然而仔细一瞧,他们二人下摆处的花纹却不似寻常刺绣:

纹路流畅交织,不见针脚,似是写法特别的咒,附在这衣服上便如同活了一般,隐隐流淌着玄妙金光。

有风吹过,长袍飞扬,二人步伐走势便清晰的露了出来,步步轻盈,皆是没踏在地面上,细细看来还颇有些难以言表的规律,这便知他们不是寻常凡人。

在这妖魔乱世,有此姿态的便只有那些仙门的修真者了。

“杜未师兄!”其中那个年龄稍小些的突然开口,叫了一声。

此人虽然略显青涩,但已然能看出几分日后的俊俏模样,头发被快刀削去一半,剩余部分刚好与肩部齐平,只是眼角上挑,看上去不是个客气的主。

那位被他叫做杜未师兄的回过头,好脾气的看向他。

见师兄搭理自己了,少年并未缓和下口气,而是不耐烦地继续道: “你也太老实了点,真就直接回去啊?这一年到头,难得下次山找个乐子耍,我看这时间还早,不如找个地方歇歇,等会儿再......”

话音未落,那位杜未师兄就摇了摇头。

虽然被叫做师兄,但看上去这师兄的年岁也并不比刚刚的那位大上多少,只是他打扮的正经,长发规矩的束的整整齐齐,人也跟着显得古板老成。

他的声音温和但不失严肃: “你我有玉面真人嘱托要事在身,侯罗师弟,依我看,还是加紧将信送予尊上,以免耽误了要事。”

被打断了的侯罗撇撇嘴,也不知在内心怎么骂这个古板无趣的杜未的,嘴上为自己分辩: “天山苦寒又无趣,除了松柏都不见绿色,天天对着白花花的雪,眼睛都要瞎了,就算不去城里逛逛,就在这山脚停一会儿也行啊?”

说着,又嘀咕了句: “你倒是常下山,我可是难得......你不是不知道下山一趟多不容易。”

杜未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这小子一时半会儿是不打算动身了,于是冲他点点头,示意让他多看两眼这山下景色。

得了师兄默认,侯罗浑身都舒坦了,他贪恋地看看四周:野草几乎攀上了人的大腿,夹杂着无名的野花,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野草倾俯,露出一片断壁残垣,风停了,这片遗留又若无其事的被草木掩藏起来。

侯罗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嘟囔了句: “......也不过十个年头左右,现下,一切都像是没发生过一样,看着倒叫人有些感慨。”

他不知想起来了什么,突然嗤笑一声,不甚客气道: “尊上当初救的那个凡人叫什么来着?安施?哈,还以为有什么本事,能让尊上出手相救,结果也就是个废物凡人,白白浪费天山的口粮。”

杜未原本只是默默听着,此时却突然眉头一皱,呵斥道: “侯罗!尊上赐名之人,便已是我等师兄弟,你在说什么浑话!”见侯罗撇嘴不做声,又缓和声音道, “安师妹出身凄惨,你不要总是揪着人家不放。”

两人之间一时有些沉寂,还是杜未率先施展步伐,继续上山,他的身影缥缈了些许,就隐于石阶上了。

被训斥了的侯罗没再吭声,安静地跟了上去。

沿着石阶向上不知多久,周遭风景陡然变化,仿佛是神仙随手一笔勾勒,一半人间,一半却已然是冰雪仙境。

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厚厚的一层雪凝固成的白雪粒,打着旋儿空舞了一阵,又歇下了。

两人沉默着向上继续前行,步伐已然不似刚刚那般飘逸。

过了片刻,由远及近,一个身着灰袍的瘦小身影渐渐出现在了石阶边,正缓慢的扫着雪。

看到那人,侯罗表情一滞,似乎没想到自己刚讥讽过的对象就这样快出现在自己面前,脸上有些挂不住,低着头当做没看到的模样,快步离开。

察觉到有人上山来,那瘦小女孩儿抬起头来,一头乌黑的头发被主人相当随意的扎了少女发髻,用木头簪子固定的牢牢的,皮肤雪白,脸小小的倒也称得上可爱,但那对漆黑空洞的眼珠子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诡异感觉,倒是教人有些瘆得慌。

女孩儿面无表情地看着侯罗远去的背影,随后将视线移向另一位。

“安施师妹。”杜未客气地冲她打了个招呼。

安施的嘴角缓慢的扬起,笑容僵硬的如同木偶一般,似乎很久不和人说话了,她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师兄好。”

面对这有些让人心里发憷的笑容,杜未倒像是见怪不怪的样子,脸上并未有异色,只是点了点头,便进了山门。

随着两人身影逐渐消失,山门口又只剩下这孤零零一个小姑娘的身影,她脸上的笑容随即淡去,盯着远方淡淡的云彩发呆,眼中仿佛一滩死水,颇有些四大皆空的悟道之感。

十几年前,妖魔入世,血洗人间,上古仙门天山,其尊上无垢,率领众仙门斩妖除魔,一举平定了这场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