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盘子空了。周逾马上又切了新的放进来。柳小妙抬眼,瞥了瞥对面盘子里的披萨,只少了一圈芝士边。

“别光给我,冷了味道就不好了。”

“待会还要回家和爸妈吃晚饭,连吃两顿会撑的。”

有点操空心的嫌疑,人家似乎并不领情呢。她不再看他,低头慢慢嚼。舌尖的味蕾,卷着披萨的香气,吃得淋漓酣畅。

柳小妙一直吃到快打嗝才用纸巾擦了嘴角。尽管她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可以称得上“大胃王”,结果桌上的食物还有三分之二未动。

“真的不多吃一点?剩在这里多浪费”

她的潜台词是:如果可以,我要打包回家当作明天早餐的。

周逾抿了一口鲜榨果汁,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桌子中间的三个盘子,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埋头朝着余下的披萨进攻。

尽管柳小妙表现出来的餐桌战斗力远远超过他认识的其他女孩子,毕竟一个人孤军奋战力量太有限。

他从她的眼里看出了对食物深深的爱惜,是纯粹的长期节俭习惯使然。周逾的心底悄悄涌起一股震撼。

那天,高铁上的盒饭,连他自己都没扒拉几口直接进了垃圾箱。而眼前的姑娘却视为珍宝,吃得一粒不剩。

在这个世界上,有人天生就衣食无忧,生活条件优渥。有人却没有出生在罗马,每一步都需要靠自己的双腿艰难地开路。

想到此,他加快了速度。一番努力下来,竟然在意料之外实现了店内墙上贴的“光盘行动”效果。

柳小妙先是一惊,又慢慢转为高兴。不知是为了消食,还是为了延长相处的时间,周逾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问她:愿不愿意去校园里散散步。

夏末的夜晚,早已过了酷暑时的燥热。相对于北大清华的大而广,人民大学的校园胜在它恰到好处的小而全。

路过游泳馆,柳小妙眼尖,瞅见了洛洛和她的妈妈。母女俩抱着一只熊猫头的儿童泳圈,拎着游泳包,和一些带小孩的教职工,学生一起往里走。大概是用过晚饭,来锻炼身体了。

她站住,悄悄望向周逾,正好撞上他的视线。显然,他也早就留意到了她们,不过没有上前打招呼而已。

两人心照不宣。周逾带她绕过游泳馆,往网球场走。旁边是灯光篮球场。掌声、喝彩声和篮球落地扣人心弦的“嘭嘭!”,吸引了柳小妙的注意。

一对学生情侣骑车从他们面前经过。车后座上的女孩眯着眼睛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旁边的周逾,有些尴尬地别过脸去。

柳小妙也认出了这个女生,上个月她们还在西门传达室的快递架子前互不相让地争辩过。争辩的内容自然是不能让周逾知道的。哪怕直接也好,间接也好,都和他本人相关。

她久久望着远去的自行车,一脸扬眉吐气的畅快。周逾对这段小插曲全然不知。见柳小妙站在篮球场外不动,以为想看球了。

“小妙,我不是人大的学生,无法预约入场,很抱歉。”

柳小妙怔了一下。弄白是怎么回事,笑得差点直不起腰:“谁说我想看球了?有比球好看一百倍的都还没看够。”

比球还好看一百倍的?周逾想了想,抬头看着渐渐变成深蓝的夜空,遗憾地摊手:“这里的图馆很好。没学生证,也进不去。”

她不禁想朝他翻白眼:看你都还没看够,谁说我现在要去图馆了?不过既然他连续提了两次,该有的回应也不能太敷衍。

“我一开始以为你在人民大学读呢,原来已经毕业了啊。”

“不是这里,我的母校是‘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周逾一脸谦虚地看着她,低调得不能再低调。

“咦?不对啊,”柳小妙摇着头,振振有词:“我在查看导航地图,五道口哪里有职业技术学院嘛!”

他笑而不语,靠着道边一根路灯柱子,任她拿着手机一顿好搜。

五道口有清华大学,有北京语言大学,中国地质大学,的确没有什么职业技术学院。她意识到周逾在逗自己,假装赌气地说:

“真学霸,别在二本毕业的小学渣面前装了好不好?”

“不然呢?”他挑了挑两道剑眉,小小的得意。

“我待会去游泳馆,直接问问你的桃桃姐,多简单的一件事。”说完就转身往回走。

“别去打扰人家。现在问我不就行了?”周逾见她真的要去,连忙伸手拦下。

他们一前一后走到西门附近的草坪边,仰头看天边缀着的稀疏星斗。

“我在清华读了九年,今年七月毕业的。”周逾坐在草坪上,眸色如墨。

“九年?”柳小妙好奇地用手指比划着:“本科四年,硕士三年,博士三年,一般是十年啊。”

“我们学校在国内很早就实行了硕博连读,中间缩短了一年。”

“桃桃姐是你的学姐?”不知为什么,她还是想了解这个女人多一点。一半是她的直觉,一般是因为

桃桃身上的神秘吸引力。

“不是,她是我大学时期的辅导员。北师大博士毕业来我们系工作,比我大六岁。”周逾的声音忽地变得柔和,轻到可以和拂面而过的晚风一争高下。

听这语气,哼哼,有情况。柳小妙暗自想,我也是正经读了大学的。二本没法在学术底蕴和硬件设施方面和帝都的顶级名校比,但人格上咱们都平等。

“感觉你对桃桃姐和小洛洛都很关心呢。”又是一句灵魂拷问。

“她们对我来说,和亲人一样的。”周逾的眼里有泪光在闪。

她料想他有故事要倾诉,就不吭声,让他继续。

“九年前,我大学报到第一天。迎新接待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军训时晕倒了送校医院,又转到北医三院,醒来第一眼看到的还是她。那几年我爸妈忙得完全顾不上我,桃桃姐给了我很多关心”

“桃桃姐是你的白月光?”柳小妙的困意上来了,耳朵却还在竖着。

周逾点头,满腔的坦诚让她无语:“对,她是我的白月光,也是我们系全体学生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