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骗人的。”他眼神明亮地说:“我会给小姐最好的,让小姐也能佩金印紫绶。”

江玉瑶神色怔怔,金印紫绶是外臣女眷最高一级的诰命了,莫说她母亲就连她祖母也不曾享有。

他们家祖上可是开国的功臣,传至他父亲这一代虽有落寞,可仍是高门显赫之家,她的祖母,母亲尚且不能得此诰命,他到底是哪来的自信?

若是换了常人,江玉瑶只当他是说大话,可她知道裴行修不是这样的人。

他能这般肯定的说,定有缘由。

难道是他恢复了记忆,记起了旧事?

裴行修虽自幼为她外祖父所收养,可关于他的身世,除了襁褓衣物中的沈外,再无其他可以证明他身份的物件,当年外祖父也曾派人探查他的身份,可并未听说哪家沈姓的人家丢了孩子。

她故意试探,扬唇笑问:“佩金印紫绶?本朝都没有这样品级的诰命夫人吧?你是真敢胡说。”

“我能得一安人的封号,就已心满意足了。”

对于出身商户的女子来说,安人已是她们的极限了。

“我没胡说。”裴行修似是怕江玉瑶不信他,忙道:“今大宁国运昌隆,圣上虽体弱却圣明,朝廷之上又有首辅张之遥等人决策政事,大宁政通人和,群臣一心,可唯有一患尚未解决。”

他说起这些事时完全不像平日里傻乎乎的少年,明媚的黑眸中多了几分她从未见过的光彩。

“东南戎狄兵强马壮,且他们新任的王年富力强,志向远大,明面与我朝交好,可私下却大力清理不臣者,大肆改革推广中原化,我料定不出二年戎狄定会攻我大宁。”

“如今的大宁长治久安又重轻武,朝中武将多年未曾打仗,定不是戎狄的对手,届时便是我建功立业的机会。”

“待我平定戎狄,何愁不能封狼居胥,荫妻庇子?”

飞扬的雪花在他身后飘舞,风吹起他高高束起的马尾,乌黑的发与纯白的雪景交相辉映,他撑着一柄伞笑得意气风发,她仿佛真的看见他身披银甲,驰骋沙场的样子。

她移开视线,问:“你都是从哪里听说的这些事?我朝年前刚与戎狄王结了两姓之好,戎狄怎会贸然发兵?况且就算戎狄出兵,朝中还有大将军裴行俭,裴家世代从军,纵有战事也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平民领军出征,不说封狼居胥,你能捞个副将就已算运气了。”

江玉瑶越发怀疑裴行修是不是已经恢复了记忆,不然他与她整日窝在东阳乡下,这些天下大事他又是从何得知?

裴行俭。

不知为何,裴行修听到这个名字时,心中顿时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情绪,太阳穴也一抽一抽的疼。

他微微蹙了蹙眉,随即把这股异样的情绪抛下,专心和江玉瑶说话。

“裴行俭是当世名将,可他有一致命缺点,因而绝对不会是戎狄的对手。”裴行修继续道:“在大宁几番落败后,自有我出头之日。”

江玉瑶不由有点好奇,裴行俭的勇武天下皆知,无人敢置喙这位镇国将军,可裴行修却说他有一致命缺点,这等密辛他如何能得知?

“什么缺点?”

裴行修闻言愣了下,正欲细想,可发现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清亮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迷惘,他的心告诉他,他应该知道,可脑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耷拉着脑袋,沮丧地说:“小姐,我……我忘记了。”

他话落似是怕江玉瑶不肯信他似得,又小声问:“小姐……我,我绝没有骗人,你不会也不信我吧?”

这些话他没和别人说过,只是一直藏在心中。

虽说他说的再天花乱坠,可到底还没有实现,他怕小姐也会觉得这些都是他遥不可及的妄想,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护院,却评论上当朝的镇国将军了。

“我信你。”江玉瑶浅笑,“但你既有打算,为何我让你去从军,却又不肯?”

裴行修听江玉瑶说相信自己,沮丧的神情瞬时一扫而空,笑着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而且……”裴行修顿了顿,侧眸凝望江玉瑶的面容,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浮上两团红晕,“我想多陪陪小姐。”

若是小姐没有说这样的话,他情愿放弃心中的抱负,对他而言,清粥小菜与珍馐美馔并无区别,他也没有一定要建立功业,名扬四海的心,比起那些虚名利禄,他只想一直陪在她身边,哪怕只是做一个小小的护院。

不过小姐既然答应他了,他自是不能再继续碌碌无为下去,他一个人怎么活都没关系,可他想给小姐最好的。

“小姐。”裴行修红着脸问:“你是真的答应我了吗?”

江玉瑶对上裴行修干干净净的双眸,有这么一瞬间,她的心也跟着跳动雀跃,或许嫁给他过闲云野鹤,自由简单的生活也不错,可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她抛之脑后。

自从大昭寺事件过后,她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生在他们这样的人家,不争就只有死路一条。

就算她想放下,可他们却还盯着她的钱,她的命,巴不得她一蹶不振,就此趴在烂泥里,而后一拥而上,啃咬她的肉,吸干她的血。

其实以裴行修的身手,如果江玉瑶肯带他回京,就算阴谋诡计不是秦氏的对手,但也能一刀抹了她的脖子。

可她不想再让裴行修卷入他们尔虞我诈的争斗中,不想让他这颗干净的心被她拽入污泥里,他已经为她死过一次了,她不想再害死他第二次。

那只是她一个人的仇。

江玉瑶弯眸浅笑,眼睛弯成一道月牙,瞧上去像是一朵洁白无瑕,微风中摇曳的玉兰花,

“我等你当上将军。”

此时的裴行修欣喜若狂,他想,这是他这一生最快乐的瞬间,可这时的他还不知道,江玉瑶只是说等他当上将军,可当上将军做什么呢?

她没有说。

她从来没有给过他确切的答案,可他却当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