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说,皎城离镇子不远,走路三天两夜,骑自行车两天一夜,坐火车一天一夜,坐大巴车从白天到黑夜。 大姨说,现在交通比以前发达了,买张客车票,说走就走了,就是路上费些时间,像她们这些坐车头晕的人啊,就要吃点苦头了,为了路上不晕车,得提前吃片晕车药,不然路上胃里翻江倒海,整个人晕得像荡在海浪中。 但一想到去皎城是见想念的人,所有的苦也不算苦了。 一说到要去见想念的人,大姨脸上就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样的笑容能感染到身边的人,也包括她。 她有过冲动,想去皎城找梁韫,她想知道,他为什么不告而别,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了,梁韫从不亏欠他们什么,他想什么时候走,完全没有告诉他们的必要,也许,在梁韫心中,他们就像是突然闯进他的生活的陌生人…… 李想想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鲸鱼存钱罐,脑袋里回响的全是梁韫和她说的话:从今天开始,我每天都会在你这投一块钱…… 李想想双手端起存钱罐轻晃了晃,里头的硬币撞得叮当响。 “想想。” 听到爷爷喊她,李想想放下存钱罐去开门,一开门,就看见爷爷手里端着一碗陈皮茶。 “爷爷,这么晚你还没睡啊。” “你没回来,爷爷怎么睡得着啊,”爷爷递过陈皮茶,“来,喝陈皮茶,这陈皮茶是爷爷特地给你煮的,你这一整天都没回来,晚上回来也不吱个声。” “怕吵醒你们。” “这有什么吵醒不吵醒的,你没回来,我和你奶奶都担心你啊,”爷爷看着她,“明天晚上,爷爷去接你吧。” 大晚上的,她一个女孩子的,他不放心啊。 李想想喝了口陈皮茶:“爷爷,没事的,你放心吧。” 她没有告诉爷爷,她晚上去面馆刷碗,如果爷爷去接她,那她没去补课,撒的谎就会被发现了。 李想想将碗里的陈皮茶一饮而尽:“陈皮茶真好喝,谢谢爷爷。” “你什么时候想喝,爷爷就煮给你喝,”说完,爷爷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来,“梁韫那孩子也爱喝我煮的陈皮茶……” 听到梁韫的名字,李想想手上的动作一顿。 爷爷意识到自己不该提到梁韫的,梁韫离开后,想想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他心里知道,想想心里很伤心的,梁韫来了后,带给了想想很多温暖,也让想想慢慢打开了心扉,但是,他突然就消失了,没有一点消息…… “……想想,早点休息啊。” 李想想抿着唇,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梁韫已经走了,她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到他……但她现在,除了赚钱还要学习,再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念谁。 她每天都过得很充实,每天的时间都安排的很满,每天除了发传单和刷碗,她还需要挤出时间学习和完成暑假作业。 - 第二天,李想想起得很早,早到爷爷和奶奶还没醒。 李想想轻手轻脚地去到厨房,将冰箱里的豆包拿出来重新蒸,又煮了一点小米粥,还烧了热水冲到热水瓶里,给爷爷奶奶的早饭弄好后,她嘴里叼着昨天早上剩下的半根油条就出门了。 一大早,街上就有了烟火气,有人骑着车穿梭在早餐摊前,新出锅的热气扑面而来。 李想想刚走过一摊煎饼果子的小摊,香气扑面而来,吃了半根油条,肚子里还是空落落,一闻到香味,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李想想加快脚步,不敢停,怕一停,就会经受不住诱惑。 等她来到指定地方的时候,来拿传单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队。 暑假一开始,每天早上都是固定的时间来这里领取今天需要派发的传单,大家领取完自己需要派发的那一份,就去各个地方发传单。 发传单的活儿看起来简单,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其实也需要稍微动一动脑筋,哪一条街人流量大,哪一些人会对她发的传单感兴趣。 李想想选择了人流量最大的步行街,这条街人来人往,是发传单的好地方。 不过现在还不到开店时间,来逛的人很少,有的也只是行色匆匆去工作的人,骑自行车的人,还有步行的人,走这条街比外面的大路要便利得多,车少还没有红绿灯。 她在这里等开店,等人来,想赶上来步行街的第一拨人。 李想想手里拿着一叠传单,看着从她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直接递出传单:“你好,派派冰场本周三盛大开业,优惠大酬宾,关注一下……” 有人接传单,有人摆手,

有人接过传单后直接扔在地上……她发传单好几天了,按理说,这样的情况早习惯了,可看到掉在地上的传单,她心里还是会空落落的。 对匆匆的行人来说,这就只是一份传单,但对她来说,是她这一天的工作内容。 她所要做的,就是将这份传单送到他们的手中,也许,他们中,只有一两个人会因为对她所说的内容感兴趣,伫足一两秒,大多数人,都是不耐烦,连余光都懒得给她。 很快,地上的传单就被兢兢业业的环卫工捡走。 他们身穿黄色小马甲,头戴一顶帽子,手拿着扫帚和簸箕,步行街的每一条道都有他们的身影,他们穿梭在人群中,停留在垃圾桶前,扫走地上的垃圾,保证所到之地都干干净净的。 爷爷有想过,去做环卫工,这样就能多补贴家里一些,但奶奶精神状态不好,他没办法分身,又因为李想想劝了他,所以最后放弃了。 李想想紧捏着手里的传单,还是她现在能力太小,没办法让爷爷和奶奶享福,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力减小爷爷的负担。 她的生活费和学费,家里的开支,奶奶昂贵的医药费,都像一块重石压在李想想的胸口。 太阳升起,路上像铺了一层金粉,她的头发也像染了金色。 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她重复着一遍遍递出传单的动作,也一遍遍地重复说着广告词。 步行街暗巷那儿突然传出动静,吓得拿扫帚的环卫工一大跳,以为那暗巷里的网吧出什么事了。 那一巷子都是开网吧的,人鱼混杂,一不小心就能闹个不愉快,上回他们清晨扫地的时候就撞见了好几拨人从网吧冲出来,手里有拿棍的,还有抡椅子腿的,要不是跑远了,怕是还要祸到他们身上。 李想想听见动静,刚侧身,就看见一个人清瘦的人影从暗巷跑出来,跑得很快,直接跨过碍事的路障,边跑边回头看一眼,就是他回头的这一瞬间,他和她就对上了视线。 只一秒,她就认出来了,是他。 这次,他头发剃短了,黑色板寸配上他那张绷着的脸,一看就不好惹,瞟了眼李想想,就迅速地钻进了一个地方,一瞬就没了人影。 “徐停!臭小子!” 后面追他的人追出来,追到半路追不动了,只能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上,气得将手里的拖鞋直接扔在地上,满脸的怒气没处撒,看向四周,最后目光定在李想想身上,“看什么看,没看过老子要打自己儿子啊!” 说完,他气愤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臭小子,别让我逮到,我能找到你第一次,就能找到你第二次!” 他在出租屋守了好几天,才逮着他,以为躲着他,就能把他甩掉了?做梦! 这辈子,他都别想把他甩掉! 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又不死心地瞟了眼徐停消失的方向,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折回网吧,他要回去讨钱! 他儿子在网吧兼职网管,他赚到的每一分工资,都是他的!网吧老板要是不给他,他就闹,闹得他网吧开不下去,他看谁能耗得过谁!他只是一个无业游民,他无念无想,什么都不怕! 李想想看着他进网吧的身影,听到身后的动静,才敛回视线。 她紧紧盯着拐角的那间还在装修的店,本来是一间手工寿司店,但因为生意不好,要转让,消息刚出,就被隔壁卖炸鸡的盘下来了。 炸鸡店生意太好,炸鸡店老板就想着把生意做大,扩大店面,重新装修,炸鸡店的广告立牌都早早摆出来打广告了。 她刚路过的时候,好奇往里头多看了几眼,里面地砖都已经铺好了,墙漆也都刷好了。 不过,她记得,店门口放着两个油漆桶,现在,两个油漆桶都倒了。 今天没风,步行街的人也不多,没有人往装修的炸鸡店那儿走,立的好好的油漆桶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倒了。 她直觉,他在这里。 李想想不由往网吧哪儿看,生怕刚才折回网吧的人又出来了。 她抿着唇,看向装修的炸鸡店,鬼使神差地朝炸鸡店走去。 刚走到店门口,就闻到了一股还没散尽的油漆味,门口的横幅松松垮垮地耷拉下来。 她顺手将横幅挂在门口的立牌上,往里迈步子。 炸鸡店里的后厨装修初显雏形,再添置后厨需要的大件就好了,一眼看过去,全收入眼底。 她慢慢朝炸鸡店的收银柜走去,收银柜后的人听见动静,猛地站起身,差点和李想想撞了个满怀。 他下意识伸手扶住李想想,见她没事,他才缓缓收回手,胸膛起伏,呼吸声很重。 <

> 他警觉地看了眼店门口,见没有人追上来,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不是怕那个人,只是不想和他过多纠缠了。 李想想抬头,看到他那双好看的眸子,黑色的瞳仁配上他的利落黑发,像黑夜里的精灵。 从他的眼神,她能看出来,他有话想说。 他喉结轻滚了滚,开口:“这里油漆味太重了,出去吧。”说完,不等李想想说话,就从她身边绕过去了。 他走到店门口,步子还没来得及迈出去,就听到网吧那传出动静,声音很大,整个步行街都能听见了。 被网吧的人撵出来,他还想找网吧的老板理论,被人家拦下,并警告他不要给脸不要脸,钱也拿了,再不识趣,就不是赶他出去这么简单了。 网吧赚的就是一个清净钱,为了让网吧里的客人玩电脑玩得尽兴,他们就不想把事闹大,能用钱打发的就不是难事,最怕的就是那些纠缠到底的人,他们不闹,不代表他们怕。 “别得了便宜还叫惨,趁我兄弟几个还好好说话,给我滚。”滚这个字的发音咬得最重。 他手里捏着几百块,看着他们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心里有些怕了,他的目的就是要钱而已。 看他们进去了,他才做做嚣张的样子:“就给了这么点钱,就要死要活的,这是我儿子的工资!我儿子的钱就是我的钱!” 他说得理直气壮,路上经过的行人不由投去目光。 “我是他老子,他是我儿子,他就该养我……”他恬不知耻的样子,徐停见过太多次了,只是每一次都会刷新对他的认知。 他工作过的每一个地方,他都想办法找到,找到后,就会用今天相同的手段,恶意讨要他的工资,要求他们将他没结完的工资拿出来,如果对方不同意,他就开始闹事,闹到人家生意都做不下去。 也是因为这样,他工作的好几个地方都不要他了,他在这镇子已经呆不下去了。 他想好了,等攒够钱,交了学费,考上了大学,他就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等外头没了他的声音,徐停紧咬着的腮帮子才松了点,余光瞄到身旁的李想想,她手里还有没发完的传单。 李想想感受到他的目光,一转头,刚和他对上视线,他就躲开了。 她张了张嘴,刚想开口,手里的传单就被他拿走一张,耳边的碎发被一阵风扬起,再抬眸,他已经跑到了太阳底下。 他转过身,冲她扬了扬手里的传单,笑容比太阳还闪耀。 李想想定定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她还没来得及问他,上次他给她的,怎么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