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莘,今天要是不说,咱们就绝交!”顾小影咬牙切齿。

“我说,我说。”许莘急得满头汗,“我就是看见老公送蒋曼琳回家一次,还有他们在B城一起参加过一次展……”

“参加展?”顾小影的语气越来越冷,“展还邀请信访局的人吗?”

“可能是周末,他们比较闲,就顺便去看看……”许莘觉得说得越多,露马脚就越多。

“闲?”顾小影冷冷地哼一声,“他说自己快忙死了,居然还有时间去逛展。”

“在忙也得休息休息,说不定人家就是休息休息。”

“休息到别的女人家里去了!”顾小影的火气再次冒出来,三下五除二把刚才的电话事件重复一遍,问,“说,蒋曼琳的儿子为什么要叫管桐‘爸爸’?”

“不会吧……”许莘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瞬间就被糨糊糊住了,怎么也不转。

“其实我也不相信管桐能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可是他为什么瞒着我?”顾小影依然冷冷的。

“或许他就是举手之劳,帮别人看孩子……”

“他不看自己的孩子,反倒要去帮别人看孩子?”顾小影终于无力地靠到沙发上,颓然地闭上眼,叹息,“莘莘,我已经够理解他,够信任他了,他到底还要我怎样……”

许莘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其实管桐还真是挺无辜——他确实是举手之劳,帮人看一会孩子而已。

这个周末他按照原定计划的确是有公务,但公务是下午,所以当早晨蒋曼琳打电话来说请他帮忙照顾一下儿子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出什么拒绝的理由。

他反倒很同情蒋曼琳——难得她婆婆肯让她带儿子来B城玩两天,她作为信访局长居然还遇上了今年以来本市最大的一次群体上访事件,一大早,她给管桐打电话的时候管桐正准备去办公室,听见她语气很急,还嘱咐她别着急,并答应了帮她照看孩子。结果约好之后她儿子又不肯来管桐的住处,于是蒋曼琳只好再打电话,请管桐去她家帮忙看孩子……终于等到管桐上岗,蒋曼琳才一百个不放心地离开。她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看??样子也并不确定一个没照顾过小孩子的男人能不出岔子。

她甚至还犹豫了一下:“要不,我让我们单位办公室的小姑娘来……”

“走吧走吧,”管桐摆摆手,把蒋曼琳送出门,“也不用这么看不起我,就当是让我实习一下,反正过不了多久我也得当爸爸。”

蒋曼琳苦笑一下,撂一句“谢谢”就出了门。管桐看着蒋曼琳那一脸着急又不忍心的表情,觉得真是恍如隔世——以前,她是张扬的、骄傲的、周身充满光环的,放在那时,他怎么也不会相信她会像今天这样,为孩子牵肠挂肚。

原来,有了孩子之后,再精明能干的女人也会发生改变。

管桐还没想到的是,一个孩子,尤其是一个四岁的小男孩,破坏力居然是惊人的——继翔翔小朋友以高分贝的尖叫差点把管桐耳膜吼爆之后,一个水果盘被狂奔中的小男孩碰落在地,粉身碎骨。管桐急忙去找笤帚和簸箕,在提心吊胆中一边躲避着翔翔第N次的转圈奔跑一边把玻璃渣打扫干净。

扫完了不放心,多看了地面好几次,终于确定地上没有残存的玻璃碎片才直起腰。一抬头差点背过气去,只见墙上多了五个红通通的手掌印,而翔翔手里抓着一盒印泥,正专注地按着第六个……管桐头都大了。

顾小影打来电话时,恰好是翔翔要喝酸奶,所以“勒令”管桐必须下楼去买的时候。

如果这是管桐的儿子,管桐觉得自己绝对不会纵然他这种想着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什么的坏毛病。但这毕竟是蒋曼琳的儿子,既然他答应要帮她照顾儿子,就总不能委屈了小朋友。何况他还被翔翔的嘶吼震撼得心力交瘁,也无法不妥协——好在小商店就在一楼,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速去速回,便把翔翔锁在屋里独自下楼去。结果就那么巧,顾小影就在这时打电话过来,而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又恰巧被翔翔接听到,且在翔翔眼里所有男式手机都是“爸爸”的……就这样,不过两三分钟,管桐买完酸奶上楼,可上机却再也不响了。他也没注意到手机上有未接电话,只顾照顾翔翔喝酸奶,还要避免他把酸奶洒得到处都是。好不容易等蒋曼琳处理完公务回到家,接手了对儿子的监护工作,管桐只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脱胎换骨了一回——带孩子可真不是人干的活儿啊!

怀揣着这种感叹,管桐也没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办公室。结果一进办公室的门都听见桌上的电话不歇气儿地响,管桐急忙接起来,这才听到了顾小影冷冷的声音:“管桐,终于肯接电话了?”

“给我打过电话吗?”管桐听见顾小影的声音还有点欣喜,急忙拿出手机看两眼,只见有好几个未接电话,还赶紧解释,“我刚才出门了,没听到。”

“出门?出谁家的门?”顾小影冷笑,“为什么不告诉我蒋曼琳也在B城?”

管桐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冒出一身冷汗来。

“管桐为什么要瞒着我?给我个解释,合理的话我可以原谅。”顾小影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气得扭结着疼。

“我不是想瞒,我真觉得她就是个普通同事,我们也不在一个单位,平日里见面机会也不多,就是住得近了点,所以她今天有急事,才想到让我帮忙照顾一下孩子。”管桐说不清楚自己心里什么滋味,反正也有点生气、有点急躁、有点想申冤,语速也比以往快,还提高了音量,“就算我们之前谈过爱,可觉得我是那种对自己的家庭不负责任的人吗?想要解释是吧……觉得我的这个解释合理不合理?”

“管桐声音那么大干什么?我耳朵好着呢,不用吼!自己做错事还这么大声,要脸不要脸啊!”顾小影声音更大,也吼,“我给打好几个电话也不接,好不容易接起来还是个小孩子在说话,告诉我这是他爸爸的手机,而他妈妈叫蒋曼琳,管桐不觉得很好笑吗,有人拿着的手机告诉老婆说他是儿子,换了,会不生气吗?不生气就是圣人!”

“顾小影越来越莫名其妙,”管桐烦得要命,“对我缺乏最基本的信任!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以前什么样子?我以前压根不在乎这些事情对不对?”顾小影打断管桐的话,噼里啪啦先控诉,“我以前之所以不在乎这些事情是因为我可以容忍,容忍撇下我自己去奔前程,容忍为别人的事情几次三番委屈我,容忍、们家给我带来的一切麻烦!可是别逼我,管桐,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最无法容忍的是凭什么有时间陪别人的孩子,却没有时间回来看看自己的孩子?我去医院检查,每次都是一个人,我很孤独知道吗?现在天冷了,路面有冰,我怕不安,叫上妈,可是她什么忙都帮不上,到头来还是要我自己挺着大肚子跑前跑后去划价、交费。人家都有男人陪,凭什么我就得凡事靠自己?”

说到最后的几句的时候,顾小影终于还是记起自己这是在家里,没忘走过去掩上卧室门,再压低一点声音。管桐听出来了,心里也猛地沉一下,不说话了。

听见管桐沉默,顾小影深呼吸一下,终于疲惫地放弃了这种劳而无功的说教。她心里涌上来一种强大的、无处言说的委屈,让她的眼眶有点湿润,想哭,可是又被什么东西堵着,所以哭不出来。她沉默了几秒钟,才低声说:“管桐,我不是不信任,我现在,是不信任我自己.了……”

说完这句话,她挂断了电话,躺倒在床上,泪如雨下。

管桐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