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许莘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挑下去了,可是也不能一点都不讲究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许莘站在年仅三十一岁的助理研究员面前,看见对方穿着一件鼓鼓囊囊的黑色羽绒服,配一条略有些褶的西裤,用带有本省某欠发达地区特色乡音的普通话,好脾气地问:“咱们,走走?”

许莘抬头环视一下冬天里偌大的、寒风萧瑟的中心广场,再低头看看自己脚上七分跟的高跟鞋和身上不怎么厚实的裙装与薄薄的羊毛外套,内心激烈地拼杀了一下:一个声音说,带他去咖啡馆坐而论道吧,犯不着为了个不解风情的老男人委屈自己;另一个声音说,人家都提出要在广场上散步了,去咖啡馆谁掏钱?就算自己愿意掏,人家会怎么想……

拼杀半分钟后,许莘认命地点点头:“好吧,那就转转吧。”

年末,小北风嗖嗖地刮,许莘缩缩肩膀,哀怨地看看四周,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行人。满广场上,只有音乐喷泉还在不紧不慢地唱着歌曲喷涌,许莘仔细听听,发现背景音乐居然是《命运》,顿时内心悲怆得无以复加……

正悲怆着,助理研究员好心地问许莘:“冷吗?”

出于礼貌,已经不止一次栽在“爱面子”这个缺点上的许莘迅速调动已经冻僵了的脸部肌肉,笑笑答:“还好。”

“那就好,”助理研究员也笑笑,他笑的时候许莘注意到他有两颗小龅牙,“现在的女孩子都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一种审美潮流,我是不敢认同的。跟她们不一样,大方,实在。”

知识分子对许莘同学的评价实在是高,令寒风中的许同学不得不再次调动肌肉笑一笑。

“听说是少儿出版社的编辑?”助理研究员显然对这个职业很满意,“咱们算是同行啊,我们去年做本省化产业蓝皮的时候,我就是做的出版这一章。”

“啊……是吗……”许莘觉得自己有必要表示一下基本的热情,从而转移注意力,忘记寒冷,“我只看过这几年的中国化产业发展报告。”

“咱们省内的出版产业很不景气啊,”助理研究员长叹口气,颇失落地说,“和民营资本比起来,国营的劣势太明显了。机制上存在瓶颈,想占市场份额,太难了。真不知道就这点营业额怎么还能当成重点案例上中央台的《新闻联播》……”

“也不是都不行吧?”许莘对这种说法很不满意,“我们社去年码洋2.6亿,还是不错的。”

“少儿图?”助理研究员摇摇头,“现今最火的系列有几个是咱们省的?再说一个少儿图的市场能有多大?说到底还是吸引力小,缺乏真正意义上的畅销!”

许莘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翻个白眼,心想大哥不是这么无知吧……难道不知道现在一个好的少儿图系列盈利有多少吗……

“不过也好,”助理研究员看看许莘笑笑,“女孩子也不需要挣多少钱,我还是坚持要由男人养家。女人的薪水太多了,对于家庭稳定是个很大的威胁。”

许莘目瞪口呆,想说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还是咽回去。其实她本来很想问:如果我说我已经靠着看不上的少儿图系列给自己买了套房子,是不是觉得我不仅仅是个威胁,而根本就是一个家庭安定团结的恐怖因素了?

“前面有卖热豆浆的。”助理研究员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话,一瞬间令许莘如同听到天籁,满怀感激地抬头问:“哪里?”

“前面,”助理研究员指指不远处,笑笑,“我请喝豆浆吧!”

“行!”许莘痛快地点点头,几乎是一路飞奔到了豆浆摊前。天寒地冻地,也顾不得形象了,抓起一杯热豆浆就插上了吸管。这时候助理研究员也走过来,拿起一杯豆浆问:“多少钱?”

摊主是个挺淳朴的中年男人,一边帮许莘拿餐纸一边答:“五块。”

“这么贵?”助理研究员瞪大眼,扭头看许莘,见她已经开始喝豆浆,只好无奈地从钱包里掏出五元钱递给摊主,一边说,“趁火打劫啊!一杯豆浆卖这么贵!”

“哎,怎么能这么说呢?”摊主不愿意了,“我这豆浆可不是外面稀溜溜的那种,看看多浓啊,对吧,姑娘?”

“嗯嗯,对!”许莘咬着吸管点头,没看见助理研究员皱了皱眉头。

直到两人离开豆浆摊有几米远了,助理研究员才遗憾地看看许莘手里的豆浆道:“可惜已经插上吸管了……”

“啊?”许莘迷茫地眨眨眼。

“要是没插吸管,咱就不买了,退了它!我知道往前走一站路,有一家店的热豆浆只需要两元钱,也很好喝。”助理研究员惋惜地说。

“咳咳……”许莘呛着了。

冬天,天黑得快,不到五点钟天就黑下来。许莘内心又开始激烈地拼杀:他不会要请自己吃饭吧?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如果不答应,显然不礼貌;可是如果答应,她实在不敢对对方的品味抱什么信心……

结果没想到,助理研究员压根没给她矛盾的机会。还没等许莘拼杀完,助理研究员就说:“那今天就这样吧,我答应我妈要回去吃饭,这就得走了。”

许莘瞠目结舌。

助理研究员看见许莘呆呆的表情,富有亲和力地笑了笑:“和聊天真的很高兴,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仔细地逛一逛中心广场了,上次逛好像还是年,这个广场刚刚建成的时候。”

许莘几乎把满口牙咬碎,还要努力笑着说:“是啊,我也好久没有这么‘仔细’地逛这个广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