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初立法,王公贵族贪污三百两便是死罪。这批金银总数三百万两都不止,因此害得无数百姓人亡家散。倘若当时案发,犯案那些人家不知得死多少口子。

如今揭出来,钮钴禄氏、富察氏、瓜尔佳氏等数得上号的满洲大家族又被削弱一大截。祖上传下的爵位丢了。——这事儿是他们祖宗做下的,自然也就没了享受爵位的资格。再加上有卷入结党案的,处死、发配者数百。

至于王家、石家、柳家这样的汉姓大族,抗打击能力比不上人家,基本上烟消云散了。

康亲王府、显亲王府、顺承郡王府三家涉案的铁帽子王府,经过多方角力之后,依照努尔哈赤当初的旨意,铁帽子王的爵位是因军功而授,不能废黜,只能折中处理。皇帝下旨,脏银入官,同时将各王府的旗下佐领削减殆尽,失人又失财,这三家再也蹦跶不起来了。

除显亲王衍璜之外,其他卷入八爷党、密谋夺嫡的几位削爵,换人做。克勤郡王府虽然不在那份罪证上头,可卷进了八爷党,一样被削得够呛。

这些事儿胤禩并不知晓。他在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初四那天便被软禁了,消息不通。后来又被移到宗人府关押,只知自己的罪名是结党、觊觎储位,对外头的事儿一概不知。

此时听儿子一一道来,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鱼儿见饵不见钩,说的就是他这样的。

为什么大观园里那份罪证要在王子腾和他手里走一圈?

为了钓鱼。

若只是陈年旧案,皇帝打击各家王府和满洲大族,哪能这么彻底?

此役过后,八大姓实力锐减。八家铁帽子王府,庄亲王、简亲王、豫郡王早早的跟在皇帝身后,原睿亲王多尔衮平反的事儿还没定性,剩下的四家溜边儿做人,没了往日雄风。再不会有权臣巨族结党左右朝政之事了。

胤禩呆了半天,这些事儿他这两年翻过来掉过去想了无数次,猜得差不多。如今听了实况,也就死心。自己看得不透,想要的太多又没有足够高明的手段,活该被利用。

长出一口气,问弘旺:“一个小孩子,从哪儿知道这些事儿的?”

弘旺从带来的包裹里取出一罐茶来——秫米已给送来新开水,又将食盒拿到后边去热了。

弘旺下地去自己洗了茶碗,一边熟练的泡茶,一边回答:“儿子会问啊。阿玛不在家,儿子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当然要多知道些事情。开始也听不懂,是周先生慢慢说给儿子听,儿子不停的问,也就懂了。”

胤禩好悬没哭出来。

压制住情绪,转了个话题,“还没告诉阿玛,怎么能来的?”

弘旺把茶端过来,双手奉上:“阿玛请喝茶。这是您最喜欢的,额娘特意叮嘱儿子带来。”

见胤禩接了,弘旺笑弯了眼睛:“今天腊八,上午汗玛法考查功课,儿子得了个优等。汗玛法问儿子想要什么奖赏,儿子说想见阿玛,得了汗玛法恩准,又准备了一阵,儿子就来了。阿玛,儿子带了腊八粥哦,惠妃玛嬷宫里熬的。儿子求了汗玛法,明天早上再回去。”

“明天早上?不行!这屋哪里能住得?冻着了怎么办?”

“阿玛住得,儿子就住得。”弘旺嘟嘴,又跑过来抱住胤禩胳膊撒娇,“阿玛,您别赶旺儿走。儿子来时,带了好多人的。额娘给带了银子,一会儿就会有人送木炭过来,以后阿玛这里就会暖和了。”

胤禩摸摸儿子脑袋,不说话了。

半日,方道:“汗玛法好?两位祖母和额娘都好吧?光说别的了,这个还没告诉阿玛呢。”

弘旺拧拧眉毛:“汗玛法很好,还是以前那样,额娘也好,惠妃玛嬷也好……”

胤禩欲言又止:“额娘她……”

弘旺支吾了一会儿,才说了。

良妃卫氏两年前便被夺去封号,贬为贵人了。缘由是她与石氏勾连,祸乱宫闱。——为了把唐果和太子弄到一块儿,良妃在宫里没少做工作。

事情败露,儿子又被高墙圈禁,忧、惧、怨、恨,卫氏这两年净生病了。又有荣妃报复胤禩陷害胤祉的旧恨,卫氏过得挺憋屈。好在如今宫里比较平静,没谁敢大闹,唐果又不翻旧账,惠妃、宜妃能隔三差五的照顾她,卫氏还能凑合混日子。

默然良久,胤禩问弘旺:“在宫里念,有没有人欺负?乾清宫……有没有难为?”

弘旺摇头:“没有。”

胤禩苦笑:“傻儿子!皇家是个什么地方,我还不知道么……”

弘旺扭着手指:“开始是有……后来就没有了。”

见胤禩不信,弘旺忙道:“去年汗玛法巡幸塞外,有带儿子随驾。同行的还有弘晳哥哥、弘晖哥哥、弘晠哥哥,到了草原上,弘晳哥哥和弘晖哥哥带着弘晠哥哥和儿子去骑马来着。汗玛法打来很多猎物,唐佳皇玛嬷给我们烤鹿肉吃,又让人用鹿皮给我们四个做手套。然后就没人欺负儿子了。”

长久的沉寂之后,屋里传出长长的叹息。

景仁宫。

唐果在这里见了黛玉。

黛玉夫妇今年回京过年,要住到明年皇帝万寿之后才回南去。

“小姑姑,您这些年一点儿都没变。”黛玉笑道。

“呵呵……大家都这么说,玉儿也没怎么变啊。就是比以前稍微丰满了一点点。”

黛玉脸大红。

作为纯土著,丰满这个词还是比较让人害臊的。

连忙转移话题:“对了,小姑姑,玉儿回京之时,妙玉和惜春托玉儿代为问安。惜春妹妹再过两个月,也该做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