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倾月在主屋内呆了半日后,终于是差人备了马车。

百里褚言昨夜之话犹记在耳,今日思量半日,仍觉得极有必要去那青竹别院一趟。

百里褚言既是有心坦白,她自然要去赴约,只是因终归无法全数放心百里褚言,是以在出府之前,她特意找来那名从宫中带出的太监,吩咐道:“若我黄昏还未归来,你便速去相府禀报慕相,让他速去城郊的青竹别院寻我。”

大抵是见云倾月言语沉重,太监甚为担忧,低问:“郡主,那青竹别院可是不安全?”

说着,见云倾月不答,他又忙道:“既是不安全,郡主还是不去为好。”

云倾月眸色稍稍悠远,嗓音越发的低沉,“今日,我必冒险一搏。只是你且记得,黄昏之际我还未归,你务必去相府通知慕相。”

太监一急,“郡主三思!”

云倾月深眼朝太监凝来,默了片刻,低道:“你是我从宫中带出之人,在这凤澜,我别无信人,惟有你了。今日的青竹别院,我必去一趟,我若能平安归来自是甚好,若是无法平安归来,我云倾月性命,便全系在你身上了。”

太监脸色发紧,蓦地跪地,“奴才是郡主从宫中带出来的,这些日子仰仗郡主过上安稳日子,就连家中重病老母,也是郡主出银医治的。奴才贱命一条,虽不值价,但奴才此生定忠于郡主,若有违背,天地不容!”

云倾月脸色微变,凝在他面上的目光也越发沉杂。

她亲自伸手扶他。

他感激而又惶恐,面上忠然之意越发强烈。

“你能如此,倾月欣慰。只求日后待大局定了,倾月定好生回馈于你。”

“奴才不求回馈。奴才能出得宫闱并侍奉在郡主身边,已是奴才之福。”说着,抬眸观她,极为认真的道:“郡主且放心出府吧,若是黄昏郡主还未归来,奴才定去相府通知慕相,定不耽搁分毫。”

“多谢。”

饶是心底再淡漠平寂,此际见得有人这般维护她,也依然动容。

只是,待谢意刚过,心底便不免自嘲。

她云倾月啊,纵是满门覆灭,纵是满身血仇,也终归无法成为无情无义的复仇魔头,亦如此际,这小太监的几句誓言,几句忠语,便能让她心生软意。

如此,倒是不好,不好。

待打发走小太监后,云倾月独自在屋中翻找片刻,而后在身上藏了早些日子为自己量身打造的袖箭,并在腰间缠了软剑,最后还在怀中揣了几瓶从慕祁处得来的药瓶。

这些药瓶之中,毒药与医药皆有,只是她仍旧有些不放心,并在指甲内,藏了少许毒粉。

待一切完毕,她才缓步出屋。

微热的风迎来,似是灼了面,也灼了心。

谁曾想,有朝一日,她会将这些全副自保的家当都藏在身上,只为防备着一个与她一路扶持,甚至是还曾引为知己的人。

那风华儒雅的百里褚言啊,终归是太过深沉

了,深沉得令人看不透,摸不着,他如今已是稍稍展露锋芒,不得不防,她甚至还一直都在猜测,他那俊逸如风的外面下,究竟藏着的,是一颗怎样的心?是虚伪,还是无情?是冷冽,还是阴狠?

马车一路颠簸,辗转往前。

待出城不久,马车却是突然停了下来。

车外寂寂,微盛的风将周围树木刮得簌簌摇曳。

这时,驾车的马夫恭敬道:“郡主,官道狭窄,前方有辆迎面而来的马车挡了路。”

云倾月眉头微皱,“你下车去周转一下。”

“是。”车夫忙应声,随即便朝对面马车的车夫相商。

最终,迎面的那辆马车决定退到后方略微宽敞的地方避让,只是这倒是个技术活,先不说在这狭道上完全不能调转马头,再说强行退车,倒也更不可能。

只是跟在对面马车身后的几名策马男子倒是下了车,个个皆满身厚实,只见他们稍一抬手,竟是连马带车的朝后轻松推去。

云倾月车上的马夫惊愕了一下,啧啧称叹,最后扭头隔着帘子朝云倾月道:“郡主,跟在对面马车边的那些人太厉害了,徒手就将马车朝后推去了。”

云倾月眸色微动,心底了然。

能徒手轻松推车之人,怕都不是寻常壮汉,定是有些武功能耐的。

她默了片刻,低声道:“出门在外,便莫再唤我郡主了。另外,对面的马车若是退到稍稍宽敞之地了,你便驾车往前,在路过他们时,道声谢。”

“奴才知晓了。”

对面那些人动作极快,仅是片刻功夫,已是将马车推至了不远处的宽敞之地。

云倾月的马夫御车往前,谨记云倾月的吩咐对那些人道了谢,岂料对方除了那驾车马夫回了句客气,其余推车的厚实男子,皆脸色淡漠。

马夫一怔,只道这些男子倒是冷酷,极有气势,也不知那马车里坐着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相比马夫的怔愣,云倾月心底也略微复杂,待马车稍稍走得远了,她才伸手撩开了马车车帘,探头朝后一望,便见那远处的官道上,一车四马的缓缓往前,只是其中一个策马之人的背影,却是遒劲孔武,委实熟悉,而那辆越来越远的马车,也通体雪白,上面还有大红火荼花,一雅一火,万分招摇。

云倾月目光紧锁那马车,一时,脸色骤然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