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江背着李追远回到家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崔桂英将孩子接过去,李三江又和李维汉说了会儿话后就走了。

李追远被安置在席床上,眼睛闭了一会儿又睁开。

他睡不着,一闭眼好像就又看见了在鱼塘里跳舞的小黄莺。

崔桂英和李维汉则一直没进里屋休息,而是在厨房坐着。

女人不住搓着手指,搓得泛红;男人则不停抽着水烟,一锅接一锅。

看了看已经亮起了的天色,崔桂英起身道:“我先给伢儿们做早饭吧。”

李维汉吐出一口烟,说道:“烟起得有点早。”

崔桂英只得重新坐下,看着自家男人:“那得等到啥时候?”

“等人通知。”

“谁来通知?”

李维汉没回答,只是继续嘬着烟嘴。

又坐了一段时间,敲门声传来:

“桂英侯,桂英侯。”

是隔壁邻居,赵四美。

李维汉磕了磕水烟袋,说道:“通知到了。”

崔桂英起身,边打着呵欠边揉着眼打开门,疑惑道:“啥事儿啊,四美侯?”

赵四美伸手抓住崔桂英胳膊,使劲摇了摇:

“大胡子家死人了!”

“啥?”

“死了俩,大胡子和他小儿子,刚被人看见漂家里鱼塘里,大家伙都去看了,走,咱一起去看看!”

“走!”

崔桂英出门前对里屋喊道:“英侯,米淘好了,你待会儿做一下早饭。”

“晓得了,奶。”

得到回应后,崔桂英就和赵四美一起出去了。

李维汉等了一会儿,摸了摸口袋里开过的香烟,把水烟袋搁桌上,也出了门。

赵四美先前的敲门声其实已经将孩子们吵醒,知道发生了了不得的事,孩子们也纷纷起身跑出去要看热闹。

任凭英子在后头喊“刷牙洗脸”都无法叫回。

此时,大胡子家的鱼塘四周围满了人,村道上还有村民不断向这里赶来,男女老少,拖家带口。

鱼塘上漂着两具尸体,没人去处理,哪怕塘边就停着一只小船。

虽说大胡子家在村里名声很不好,但村民们还不至于这般冷漠;

之所以没一起帮忙把尸体弄上岸,是因为那两具尸体就如同放碗里被泡久了的饼干,虚胀得不像样,而且外表呈现半透明的肉晶色,好像两大块人形猪皮冻。

溺死的尸体泡久了会胀这个很多人都知道,可昨儿白天还活生生的俩人怎么可能一夜之后就跟木耳泡发了一样?

这实在是太过邪门,导致没人敢下场碰那尸体。

大胡子的妻子跪坐在塘边放声大哭,可她只知道哭,却也不懂到底要做什么,周围有人来劝,她也不理,只是一味嚎自己命苦。

终于,大胡子家的老大从镇上赶回来了,可算是有了个主事人。

只不过这大儿子看着塘面上的亲爹和亲弟弟现在这个样子,吓得脸皮都在抽,他也不敢下去捞人,只得求人去请李三江。

李三江推着个板车来了,车上装着的是他的家伙事。

到地儿后,李三江先瞅了瞅塘面上的情况,随即吓得不停摆手后退:

“这他娘的我可不敢捞,捞了折寿,折寿啊!找别人,赶紧找别人!”

他这一诈唬,周遭围观的村民更是哗然,纷纷开始交头接耳这大胡子家到底造了哪门子孽,引来了哪方邪秽。

很快,就有村民提出了昨儿个小黄莺的事,毕竟人白事班子可是真的差点在大胡子家打起来的,村里,本就很难藏什么秘密。

李维汉这会儿也开口,跟身边人讲述起昨儿个自己带孙子们撑船下河的遭遇,言说自家孙子落了水,做噩梦说见了个水里走的女人,吓得癔症不醒,郑大筒来看了也没用,还好刘瞎子来做了处理。

当即,不少人特意凑过来听李维汉的叙述,也不停发表自己意见。

崔桂英站在李维汉身边神情很是紧张,搁平日,要是不需做饭洗衣,她能和村里那些婆娘们坐坝子上痛聊三天三夜的是非,可今儿个,她反而木讷不敢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