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来的很快。

当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散去,江火城的街道两旁便挂起了无数的灯笼,从远处看,宛若一条火龙。

周即墨在不久前便已离去,他知道顾凌洛的心思,劝说实在无用,显得苍白无力,干脆不如不劝。既然顾凌洛决定要等她,那便无人能改变他的心意。

只是现在,那个消息依然让他无法接受吧!

枯剑台上,暖雪庐外,湮灵火内,不论是谁,境界不到者,形神俱灭!

他看到在那一瞬间,顾凌洛的眼神慢慢沦为死灰色。他四周的温度在一瞬间降低,从他的身上传出来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只在一瞬,他好像彻底换了一个人!

到底是自己的好兄弟,他还是不忍心看到顾凌洛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下去,嘴贱的告诉他,那个在魔族都被列为禁忌之首的功法:大离枯术!

大离枯术,却不能顾名思义,并不是枯荣新生,离枯涅槃。而是要修行之人,献祭全身修为,刻因果法,转轮回盘,扭转乾坤,让光阴长河倒流,回到过去的功法。

大离枯术被魔族列为禁忌功法之首,被藏在九阙宫顶,由六位魔族大长老看护。

其功法凶险万分,据说修炼此功法之人,无一成功!

上一任魔君何等强大,但为救爱女,修炼大离枯术,在转动轮回盘的时候,都没能抵住光阴长河的冲刷,在九阙宫顶坐落成枯骨,大半个九阙宫被倒流光阴长河的残余力量所毁,死伤无数!

茶馆里还坐着三三两两的茶客,不冷清也不热闹。顾凌洛一个人坐在窗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二楼的楼梯拐角处,两个小脑袋挤在一块,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顾凌洛看。

“姐姐,凌洛哥哥今天有点不对劲是不是?”小顾澈弱弱的问道。

“笨蛋!”袖袖小手在顾澈的头上拍了一下,略显气愤的说道:“凌洛哥哥哪天对劲过?”

小顾澈被拍的有点委屈,低声嘟囔:“明明哥哥今天最不对劲,肯定和那个穿白衣服的坏人有关,不然哥哥怎么会忘了今晚答应我们的事?”

袖袖低下头想了一会,实在没想起来是什么事,便问道:“凌洛哥哥答应我们什么事了?”

“就是答应今晚带我们去看灯会啊,听喝茶的人们说,今晚不仅有灯会,还会有从帝都过来的马戏团呢,而且有好多的节目,可热闹了呢。”小顾澈的眼睛里充满了惊奇,一脸向往的神情。

“啪!”

袖袖又在顾澈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愤愤道:“笨蛋,怎么不早说?”

“我......”顾澈感觉很委屈,明明凌洛哥哥昨天说过要今天带我们出去看花灯的,明明自己没有做错,为什么还老是挨打。他伸出小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委屈道:“姐姐,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走!跟我下去!”袖袖站起身,走了下去。

“姐姐,你等等我!”顾澈一溜烟跟了下去。

顾凌洛呆坐在桌前,神识自然散出,不知不觉间覆盖了整个江火城。青叶河,是贯穿江火城的唯一一条河,其源头就是流经整个大陆的念生河。此刻,青叶河畔,成双成对的人一起许下美好的愿望,然后放掉手里的河灯。河边的许愿树上,挂满了人们写着愿望的红绫,树下不知有多少相爱的人约定终身,这棵树见证了太多相爱的人,以至于这棵树上充满了无匹的念力。人们笑容挂在脸上,笑声在青叶河畔一声声回荡,这些无不刺激着顾凌洛的心神。

是的,自己已经失去她了,已经失去她很久了。没人再会从长生殿里偷偷带酒出来给自己喝,再也不会有人嚷嚷着让自己带她去凤凰城的霓裳夜市里吃烧烤,也不会有人一到冬天就嚷嚷着冷,却还是喜欢拉着他在落满大雪的长街上一步一步的走。好在......还有希望啊!

第一次见她,还是在十九岁那年,长生阁天选大典上。

那日,他溜出大典,一个人偷偷躲在听雨楼顶楼,在窗户旁发呆。

时值傍晚,晚霞连片,天边的云宛如被火烧过一般,火红预滴。

他正趴在听风阁顶楼的窗户旁的桌子上,双眼呆滞的望着天边的火烧云,残阳洒进窗户,带着点点残红,落在他的脸上,映出斑斑光点。

忽然,楼下有银铃声传来,钻进他的耳朵,他才发觉楼下有两个外宗女子边走边聊:

“一朝掠影追浮光,半醉万里诗酒荒;原为剑仙跃纸上,偏偏酒鬼少年郎。小师姐,你说,这首诗是谁写的啊,连诗名儿都没有,却偏偏敢刻在听风崖边的留剑石上,奇怪的是,他们浮尘宗竟然没有追责这个人。”

“听说是个天赋异禀的内宗子弟,具体是谁我也不知。怎么,我们小初心想见一见呀?”

“师姐你别胡说,我…我只是好奇而已。”

他转头,低首,便看到了楼下说话的师姐妹二人。然后,他便侧过头准备继续看晚霞。可是,他却怎么也转不过头去。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孩子呢?他心想。

那个被其师姐叫做初心的女孩子,一身天蓝色的流苏长裙,脚踝间的银铃一声声响着,每一声都如同雨水般清灵。小脚上穿着一双天蓝色清羽靴,洁白如玉的小腿裸露在晚霞里,天蓝色轻纱裙遮膝而上。女子的纤纤细腰也裸露在外,身上罩着一件缕空雕花的天蓝色雪纱衣。一头瀑布般的青丝在霞光里飞扬,洋洋洒洒。

精致的脸蛋上带着浓浓的微笑,在和师姐边说边笑,却没注意到旁边阁楼顶端,那双渐渐变得柔和的眸子。

以前大抵是不懂,懵懵懂懂,可是,那一次,那个女孩子,在他心里种下了一粒种子。

那一眼,便心心念念,玲珑心思,万千相思;

那一念,便万般思量,自难相忘!

到后来,枯剑台雪庐中的那些日子,顾凌洛再想起这一幕,只觉得心里隐隐作痛,密密匝匝。他渐渐成为一条濒死的鱼,只能靠着点点滴滴的回忆和她隔日愈久的相见得以苟延残喘的活下去。

“哥哥!”

“笨蛋,哥哥在发呆,声音大点!”

“姐姐,我...我声音很大了!”

他恍然回过神,看到旁边的袖袖和小澈,两双小眼睛正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