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乾的护国寺,乃皇家院寺,以前翼王府也承袭王制,是以每年除夕前的上香,云倾月也都是随她母亲来过。

只是如今,娘亲不在,哥哥们无影,即便马车摇曳在那条萧索却又极为熟悉的通往护国寺的小道,这感觉,也天差地别。

待马车停下,云倾月朝平阳公主望了一眼,随即先行下车,而后行至前一辆马车旁与刚刚下得车来的嬷嬷将老太后扶了出来。

不远处,护国寺门旁的小和尚们见太后到来,纷纷惊诧,其中一人当即入寺禀报,剩余一人则是小跑至太后面前行佛礼。

太后气色尚佳,心情也似是畅然,仅是朝那小和尚随意言道两句,便在云倾月与嬷嬷的搀扶下朝护国寺大门而去。

待一行人刚踏入院门,一袭袈裟甚至是略微仙风道骨的方丈疾步而来,待看清太后面容,方丈鲜少动容的脸上溢出诧异之色,随即道:“阿弥陀佛,太后怎突然来了?”

“不过是比前几年稍稍提前几日来寺祈福罢了,也不算突然。”老太后缓道。

方丈微微点头,然而目光则是朝老太后打量一眼,缓问:“太后近些日子可是身子不适?今日比去岁来时倒是瘦了不少。”

“前段时间跌了一跤,一直卧病在榻,加之郁郁寡欢,是以消瘦了些。”老太后缓道。

丈面露几许悠远,劝慰道:“心念太重,于心于身皆不善。有些事,太后需学着放下,心中无尘埃,一切都将释然。”

“方丈的话,哀家记下了。”老太后面色越发的松缓。

方丈点点头,也未再多言,随即便要将云倾月等人往菩萨殿里引,意在让老太后上香祈福,然而老太后被扶着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出声道:“祈福之事先不忙,哀家还得在护国寺内住上几日,是以后面有的是时间拜菩萨。”

方丈平静的眸中再度漫出半许诧异,但见老太后神色认真,他微微敛神一番,便缓道:“如此也可。古寺幽静,太后在寺中住上几日也是极好。”嗓音一落,稍稍转身,将云倾月等人朝另一个方向领。

太后今日说的这些话,连方丈都觉得讶异,想必太后今日之举定是与以往不符。云倾月心底一片沉杂,不住的思量猜疑,待沉默许久,才莫名的觉得,老太后此举定是与南宫瑾有关,甚至于,老太后决定入住的护国寺,应是想着要避开什么。

这般一想,心口蓦地缩了几下,莫不是南宫瑾要在京都城兴风了?

她当即按捺神色的朝跟在身后的平阳公主望去,却方巧见她抬眸朝她望来,四目相对之际,平阳公主勾唇而笑,脸上的疤痕格外的狰狞,然而她那眸

底深处,却是一方难以被人观透的深沉。

护国寺厢房居多,老太后亲近云倾月,是以云倾月的厢房就在老太后隔壁,平阳公主则是稍稍挑了一间稍远的,待与老太后招呼之后,平阳公主未多留,领着宫奴入厢房歇息了。

云倾月与嬷嬷双双陪在太后身侧,太后兴致大好,与方丈谈论了半晌佛法,待方丈离开后,便开始执起墨笔抄起经来,模样惬意而又平静。

老太后年事已高,眼睛也不太好,然而抄起经来却是有模有样,云倾月隔着矮桌坐在老太后对面,细细凝着老太后的字迹,面色平静无波,然而心底深处,却依旧沉杂起伏。

不知为何,护国寺稍息的安宁,竟像是隔世一般,而外面,却总像是会发生大事一样。

“丫头在想什么?快来看看哀家这经可有抄错,这人一上了年纪,眼睛便花了不少,有些字都不知认清了没有。”正这时,太后缓缓出了声。

云倾月这才回神,却方巧迎上老太后略微探究的双眼,随即按捺神色的笑笑,垂眸比对了一番太后抄的经,缓道:“皇祖母抄得一字未错,着实厉害。”

老太后笑笑,“丫头倒是看得不仔细,哀家明明是将这个‘命’字抄错了,你竟未发现。”

云倾月怔了一下,再度垂眸细细比对,

果然见是错了一个‘命’字,她平静无波的面上当即滑出几许微愕,这时老太后继续出了声,“丫头方才在想什么,回神了都还这么心不在焉。”

云倾月静静迎上老太后的目光,却也并无隐瞒之意,只道:“倾月总觉得这几日的安宁太过不寻常了。”

“你是觉得宫中的安宁不寻常,还是觉得哀家领着你与平阳来护国寺安宁小住不寻常?”太后低问。

云倾月眉头微蹙,缓道:“都不寻常。”

太后眸色微滞,随即温软而笑,缓道:“哀家早就知晓丫头生得玲珑,心思也玲珑,呵。”

眼见太后并未直接回话,云倾月继续问:“皇祖母,太子殿下几日不见人,平阳公主说话也隐晦,倾月想问,殿下是否想在京都弄权了?”

太后默了片刻,叹息道:“丫头果然是聪慧的,竟也能猜到这些。你料得不错,瑾小子的确弄权了。这凤澜的势力,本就分为了几股,如今终于爆发大乱,也是正常。”

“以前京都势力分为几股,但京都仍是安宁,而今,殿下是因得了皇祖母叶家实力,是以便有能力在京都掀风,将京都彻底搅乱吗?”

太后缓道:“瑾小子若要搅乱京都,也无须借哀家叶家之力,只是这回,哀家是心甘情愿帮他罢了。丫头,你这般问,究竟在

计较什么?”

计较什么?

云倾月被太后这话问得一怔,未及回话,太后却是又问:“你可是觉得瑾小子是因为领着你回得龙乾,是以我赐他叶家势力,他才得以有本事搅乱京都的?你可是觉得瑾小子有如今的能耐与后盾,都是利用你而得的?”

云倾月眉头当即一皱,按捺神色的缓道:“倾月并非此意。倾月只是不知殿下为何会在这时候突然掀风罢了。”

“突然掀风,无疑是突然袭击,让敌手防不胜防,方寸大乱,才是最好的法子。瑾小子速战速决,其一是因突袭之计,尽量将损失降到最低,其二则是,为了丫头你。”

厢房中突然有过刹那的寂静,无声无息,云倾月紧皱着眉,心底再度腾生莫名的复杂、无奈甚至是愧疚之感。

太后后面说的话,她也仅是随意过耳,浑然未全数记住。

整整一日,太后抄经数佛珠,云倾月则是坐在一旁兀自沉默。

接下来几日,护国寺平静至极,烛火青烟袅袅,古刹幽密,给人一种难以言道的世外感。

平阳公主也未再找过云倾月,一直都呆在相府不曾出来,安分得过于诡异。

待到第五日,太后突然要求去护国寺大殿上香祈福了,云倾月与嬷嬷扶着老太后朝大殿而去,心底默默的觉得,外面的事,已该平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