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些话,若说无触动,定是不能。

云倾月目光紧了紧,心底深处,是一方难以压制的低沉与复杂。

她的确是怀疑百里褚言,的确是莫名的觉得他并非他表面这般温润良善了,只是细细一想,百里褚言的确未恶对过她,她是因那块碎玉怀疑上了他,但这些比起百里褚言对她的照顾及帮助来,的确显得有些微不足道的些。

亦如那日在凤澜边关,她遇上轻浮乞丐,是百里褚言为她挡了乞丐,落得满身伤痛,她曾记得,那夜淡淡的月色下,她与满身血腥的他倚靠在墙壁,互相依偎,那时候,他所给她的温暖与保护,令她酸涩,那夜的依偎,也让她有种与他相依为命之感,仿佛天地之间,无助之中,就她与他依存。

再者便是前几日的事了,她被捉入宫中地牢,百里褚言为她在养心殿长跪,她云倾月此生,从不得一名男子这般相护,而今虽心底怀疑,但此番听他一席话,忆了前些日子的事,这低沉复杂的心底,终归是滑出了几许隐隐的愧疚。

而这些愧疚之意,在此际见得百里褚言那略微受伤的脸色,那黯然无奈的目光,便一下子抑制不住的软化了半分,却也复杂深沉开来。

信或不信,不过一线之隔,诚然,她云倾月对他,也摇晃了几许。

只是她云倾月早已是体无完肤,满身疮疤,是以不敢再冒险去完全信任一个人了。

她不想重蹈覆辙,她只想攀爬而上,实现抱负,百里褚言再好,也比不上她自己的性命,不是吗?

她一声不吭,沉默着,殿中烛火摇曳,灯影幢幢,清寂而又压抑。

而百里褚言也一直抬眸望着她的眼睛,似是要从她眼睛里找到什么,却奈何云倾月失神,眸光涣散,眼中并无太大起伏,他终归是略微无奈的挪开了目光,低道:“在下从不曾料到,倾月对在下的疏离与戒备,已是这般深了。在下知晓方才几句话并不会让倾月对在下消却什么,但无论如何,望倾月记得,能认识倾月,结交倾月,是在下之幸。”

云倾月目光颤了一下,目光聚焦,深眼观着他略微苍白的脸,默了片刻,才低沉沉的道:“倾月只问褚言一事,望褚言如实回答。”

“倾月问。”他抬眸观她,大抵是见云倾月态度略有转变,他苍白温润的面上也滑出了几许暖意。

云倾月神色微滞,却是觉得他面上的暖意有些刺眼,她眸色几不可察的一沉,随即故作自然的挪开了目光,只道:“倾月送你的那枚玉佩,究竟在哪儿?”

他沉默了片刻,叹息了一声,略微歉疚的低道:“没想到倾月仍是记着这事,昨日真不该瞒着倾月的。”

云倾月心底一沉,目光再度朝他凝去。

他墨眉皱了皱,精致如华的面上透着几许不曾掩饰的歉意与无奈,随即温润缓和的嗓音也稍稍有些僵硬,“倾月所给的那枚玉佩,那日不小心滑出衣袖,摔碎了。后来昨日在紫薇花海中遇见了傅婉,在下跑得急,那碎玉也不知在哪出掉了。昨日倾月问及玉佩,在下无言以对,但怕倾月失望,便隐瞒着了。”

说着,嗓音增了几许掩饰不住的怅然与苍凉:“是在下不对了,惹倾月失望。本以为可以补救,如今看来,

似是不能了。”

这话一落,他抬眸观了云倾月一眼,精致如华的面容透着几许掩饰不住的歉疚与凄然,仅是片刻,他便伸手自怀中掏出了一枚玉佩,朝云倾月小心翼翼的递来,低道:“昨日自玉佩不见,我便将玉佩画了出来,去求了余公公,让他为我打造一枚一摸一样的玉佩,今早晌午收到玉佩时,倾月却是不在,后来倾月归来,在下想将玉佩拿出来给倾月,只奈何倾月并无意与在下多说,小憩了,直至南凌公子来,在下也无时间对倾月言及此事,一拖再拖,惹倾月怀疑了。”

他面上的歉疚不假,怅然不假,凄凄不假,他本是生得如玉,俊美风华,此番脸上再染了这些交织着的表情,再加之面容苍白,一时间,云倾月落在他脸上的目光抑制不住的沉了几分,随即,便开始隐隐的紧了几下。

她稍稍垂眸,目光朝他递来的玉佩一扫,默了片刻,才伸手接过。

这玉佩除了材质比她的玉佩差了些外,做工却是精巧,看来是费了些心思。

“在下知晓这玉抵不上倾月的玉佩,但待在下攒了银子,定让人再为倾月打造一只好的。”百里褚言缓道,尝试着弥补。

云倾月目光沉了沉,深眼望他,半晌不言。

百里褚言的脸色也越发的不好,眸中的歉疚与凄然之意浓烈至极,待他似是放弃了解释,兀自垂眸沉默时,云倾月终究是将手中的玉佩朝他塞了回来。

他捏着玉佩的手指稍稍一僵,抬眸略微紧然的观他。

云倾月慢腾腾的挪开目光,只道:“那玉佩既是不小心被摔碎了,便碎了吧,只要褚言不是故意便好。”说着,眸色微沉,又道:“倾月也说了,倾月如今,最恨欺我瞒我之人,是以日后发生了什么事,褚言尽可坦然的告知倾月,莫要让倾月再胡乱猜测,对你心生芥蒂。”

他眸中的歉疚与紧然之意终于是稍解,语气透着几许释然:“是在下处事不周了,在下答应倾月,下次定不会再瞒你。”

云倾月点点头,不欲就此多言,随即自然而然的转了话题:“褚言当真还要挑灯夜读?”

他苍白的面上逐渐漫出了微笑,犹如春暖花开一般,温润如玉,给人一种翩跹如玉之感。

“也不是一定要挑灯夜读,只是见倾月未有歇息之意,在下岂能早先歇息,这于理不合。”他缓道。

云倾月眸色微动,心底复杂,百里褚言这人,有时候瞧着,恪守礼数得很,委实是个空有一身儒雅温润气质,但实则却是呆板守礼之人,像他这样的人,不是心地果真良善,性子温润,要不然就是隐藏得太深太深,言行圆滑得当,让人全然辨不出半分的异样与不妥。

心思也逐渐婉转,云倾月按捺神色的朝他道:“倾月今夜还想刺绣些东西,许是很晚才会歇息,褚言无须恪守礼数,你若困了,便拂灯就寝吧,倾月只留一盏油灯便可。”

他怔了一下,目光朝不远处软榻上的针线及锦布扫了一眼,缓道:“倾月今夜,究竟要刺绣些什么?”

“也并非全然是刺绣,倾月想做个锦囊。”

“给南凌公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