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枋上的浑金旋子彩画贴满了金箔,繁复的龙锦纹密密在枋心铺开,左右旋子花纹层层叠叠。

“他,对你好吗?”孙清扬还是问出了深藏在心底许久的话。

打从再次遇李绮,就觉得她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过得并不如表面那般风光。

齐王的妻妾并不少,出身名门的也有好几位。李绮虽然也是出身官宦之家,但到底是南朝的。

“总归我还是齐王府的正妃。”李绮戚戚然道。

孙清扬想安慰她几句,可终究没说出口。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东拉西扯了几句,李绮突然问道,“你与燕王情况怎样,当真是想留下来吗?”

孙清扬没有吭声,低垂下头。

李绮只当她默认了,叹了口气,道,“你在南朝的事,我大概听说了一些。你当真要为了燕王留下吗?”

“想来是不会回南朝了。”孙清扬惆怅道。

李绮连连摇头,“没想到我这样,你也是这样。咱们姐妹俩还真是同病相怜,但是,”她顿了顿,有些迟疑,“我刚刚听说了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姐姐有话不妨直说。”孙清扬淡淡道。她不过是个过客,是没有什么值得她顾虑的。

“听说小王爷时日无多了。”李绮刚说完,就瞥见了一道人影朝这边快速走来。

“金宝儿,你怎么躲在这里,害我本宫好找。”舞阳公主慕容嫣大呼小叫地从这边疾走而来,裙上禁步叮当乱作一通,发髻上的金步摇乱晃。

“七王嫂也在啊。”慕容嫣见李绮也在,颇有些吃惊。

两人问候过后,慕容嫣看向孙清扬道,“你跟我来。”二话不说,拽着孙清扬就要走,火急火燎的。

“公主这是要拉我上哪儿?”孙清扬对这位公主是有忌惮的,毕竟一直以来,她对自己都没有好脸色,明里暗里也耍过不少小手段。

“十一哥让我送你出宫。”慕容嫣头也不回道。

“他人呢?”孙清扬不敢信她的话,甩开她的手。

“十一哥他没事,就刚刚跟七哥他们喝了几杯,醉了。母后让他今晚留在宫中。”慕容嫣说道,又要拉孙清扬往宫外走。

“这宴会还没开始呢,怎么就喝醉了。再者他既然喝醉了,又如何会让你送我出宫,理应由我送他回王府才是,省得给太后皇上皇后添乱。”孙清扬立住不动,狐疑地看向慕容嫣。

慕容嫣见瞒不住她,只好如实相告,“十一哥方才同母后说要娶你做王妃,母后不同意,他便说了些气话,眼下被母后罚跪长春宫。他担心母后会对你不利,所以这才让我送你出宫。”

孙清扬将信将疑,“你为什么帮我们?”

慕容嫣给了她一个白眼,“我是帮母后和十一哥,眼下母后正在气头上,你若不知趣再凑上一脚,那不是更要坏事。所以我劝你还是乖乖出宫吧。”

这时,李绮走了上来,跟着劝道,“公主说的没错,眼下太后正气恼,你就听燕王殿下的,先出宫去,他们母子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到底是母子,况且燕王殿下失而复得,母后心里是爱惜他的,不至于太难为他。”

孙清扬觉得李绮的话还是在理的,因此也不强留,只好随慕容嫣出宫门,然后独自上了王府马车。

车外一片漆黑,只听得车轮咕噜噜碾过青石板街道的声响,以及马蹄铁一声声敲打的声音。

车棚顶上的羊角灯就那么吊着,随着车子晃晃悠悠,一如车内人此时惆怅郁结不安躁动的心情。

孙清扬明白自己烦的不仅仅在于眼前慕容玥被罚跪长春宫的事,也在于方才李绮的那句话——“听说小王爷时日无多了。”

齐王慕容玦是负责对南朝谍报信息收集的,尤其是关于三江方面的。

若是此消息可靠,那么十有八九确有其事了。

车轮咯咯吱吱的,孙清扬只觉得心烦意乱。

她不是一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人,但到底是曾经深爱过的,当真听到他将不久于人世,过往的种种如幻影般浮现脑海中。

初时的甜蜜如今已成酸楚,仅有的恨意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痛惜。

李绮说他日渐消瘦,时常呕血,疑似肺痨。

对此,一开始,她是不信的。

几个月前,他还威风凛凛地出现在围剿强匪的战场上,怎么会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就时日无多了呢。

可李绮所描述的他的病情,她从小翠口里也听说了。

如此一来,李绮的话无非是进一步证实了他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她不得不信了。

随着马车摇晃,她的心头突然冒出一个疯狂而可笑的念头 ——去三江找他。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转瞬即逝,她为自己的这个念头苦笑不已。

他们早已没了关系,自己又能以什么身份去看望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