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狄戎屠城的举动过于骇人，萧纵和百里青此去，若不能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把他们彻底打死，打到数十年难以将息，不足以平民愤。

而如今最怕的是，再出现第二个西关城。

大周的威信，朝廷的脸面，天下臣民的信任，都经不起第二次催折。

皇命火速出京，送到尚在途中的大军中，诏命卫戍军正面急行直扑西关城，联合琼州边境驻军，并传西属国黎川派兵逼近西关，最后三路合围，夺回西关城。

萧纵收到诏命，亲自点了五万精兵，飞骑直奔西关城。命百里青为卫戍军镇守中官，带其余五万步兵缓行。

这任命出乎百里青预料，因为是在战时，他正忙着整编军备，清点战力，安排行军路线和对接情报消息。正一边赶路一边做战时准备，兢兢业业替萧纵操心。没想到正主心大，点了一波人准备直接先行。

忽然被萧纵点为镇守中官，这事颇为蹊跷。他想了想，觉得总算有理由光明正大去找萧纵，也挺好。

百里青直闯中军营帐，狂放不羁的样子落在所有人眼里，了解曾经的百里将军性格的人，都默默替萧纵捏了把汗——可怜他们静谦逊的太子殿下，要被老流氓欺负，可惜了太子一片好心。

百里青气势汹汹的掀帘进来，面色猛然一松，再开口只有一点点无奈：“这次皇上命你为主帅，‘多亏’阮司空和英国公从中‘推荐’，你也知道，他们两一个身后站着宁王，一个身后站着康王，什么心态你能不知道？”

萧纵正在看行军图，闻言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道：“你多虑了……”

百里青翻了个白眼：“别别别，您搁我这儿装什么纯良，一您的心思，不可能猜不到这里有什么猫腻。他们一个是宁王岳父，一个是康王外公，就这样直言进谏，皇上竟然没有一点迟疑就采纳，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打定主意，打算非废你不可了？太子毕竟是一国之本，如今您领兵在外，说句不好听的，他要是真有个万一，你这辈子永远都回不去了……”

百里青说着说着，心里突然闪过一个特别可怕的想法——这家伙不会真的不想当皇帝吧？

萧纵一点都不为所动，也不知道他那副不慕名利的假象扮的特别好，以致于多智近妖的百里将军已经疯狂在心里打鼓。

他语调依旧平淡，轻快的招手请他过去：“百里，你过来看一下，这条道怎么样？虽然我们有皇命三方合围，但你既然有这个顾虑，咱们不妨考虑一下，要是真的有一方无法就位，我们要怎么办？”

他说完一脸“你看我听进去了”的郑重样子，只是还是一意孤行，要星夜驰援西关。

百里青简直要给他跪了：“殷家盘踞琼州多年，先皇不得已下嫁公主，才把上任家主召回京里，明升按扣。可是他派出去这么多人，花了几十年的时间，还是混不出头，琼州那地界儿，政务军务照样还是由姓殷的把持，您想想就就知道这里头的水有多深。”

说完他不等萧纵开口，又道：“琼州虽然叫琼州，但是真的不穷。长期与狄戎、黎川等关外之地通商，首府春风城富得流油，离西关城不足两百余里。春风城是他们的根本，殷家镇守琼州多年，鼎盛时曾敢于和皇家抗衡，但是心不太大，习惯于偏安一隅，并不贪多，所以皇上才能容他们。琼州地界上的事，没有我们，他们自己慢慢也能摆平，您真的不用亲身犯险。”

萧纵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背着手走到他面前叹道：“百里，你确实聪明，不过……百姓毕竟无辜。殷氏可以解决祸乱，而且我们都知道，关外蛮族并没有能耐管理中原事务，在中原常驻，等他们劫掠够足够生存的物资，自然会渐渐退走关外。”

百里青连连点头，心道您心里不也清楚的很吗？然后，他就听萧纵接茬道：“但这需要时间，而百姓们等不起。”

“……”

百里青谜一样的沉默了一会儿，才迟疑着开口，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实话说，刚刚我还怀疑您不会真的不想当皇帝吧？心道您要是真的驴在下，在下想趁早告辞。”

萧纵挑眉：“是吗？”

“不，微臣现在信您是真的摆正自己太子的位置了。”百里青解释道：“毕竟只有真正拿自己当这天下的主人，才会在乎这天下里的一人一物。这是人之本性，别人家的东西，坏了也不心疼；自家的东西，伤了可惜。”

萧纵不置可否，直到他絮絮叨叨的告辞，东霖才急匆匆的进来报告，五万精兵整军待发，只等一声令下。

萧纵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玉珏，捋了捋穗子，交给他：“让暗卫七潜入邕州府，找惠春坊……”

东霖面色一整，恭敬的接过玉珏：“是。”

萧纵勾了勾唇角：“只是以防不备一条退路，倒不一定能用上。”他说完顿了顿，又道：“希望还是别用上吧，毕竟能用得上这个的时候，情势恐怕就不太好了。要是还受了伤，她肯定又有话说。”

东霖哪里不懂，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感到轻松，笑着道：“那天送行，殿下怕是被公主念叨许久吧。”

萧纵按了按眉头，实实在在的叹了口气：“跟她保证不会受伤……”可是这毕竟是上战场，刀剑无眼，萧纵觉得他回去肯定要被这祖宗狠狠敲一笔。

太子殿下心里一片痛并快乐着的苦恼。

朔风猎猎，征程万里，卫戍军声势煊赫，披衣戴甲，执枪握剑，飘动的杏黄旌旗气势恢宏，军士们意气风发，在紧急分列整备之后，星夜奔赴西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