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三郎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声音也带了些困惑的道:“确实是她,但好似……又不是她。”

“这话怎么说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的还模棱两可起来了?”不度看着他这模样不解的问到。

“我认识的姜宁一直是个温柔贤淑的女子,进退有度,绝不会有孟浪的行为。然而昨夜的姜宁……”玉三郎说着,面上微微露出了抹窘色,“却有些不一样。”

昨夜他依着流墨说的时辰到了清竹苑,果然见到了活生生的姜宁。

他认识的姜宁,一直都是十分端庄,行为举止间处处都透着世家千金的教养。而此刻的姜宁却带着一股风尘味,神态慵懒的半倚着竹亭的柱子,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许是听到了声响,她转过了头来,看到是玉三郎,浅浅一笑,眼中流转着几分媚态,柔声道:“三公子,你来了。”

玉三郎踏步走进竹亭,坐到了石桌的另一边,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才开口:“看你这样子,似乎是真的活了过来。”

姜宁轻浅一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起身拿起桌上的酒壶给他倒了一杯酒:“府里也没什么新鲜的食材,白日里管家带来的饭菜,也让相公吃完了,没什么好招待你的。只有这壶清酒,是前年初雪之时埋在竹林里的,如今用来就着月色对饮正好。”

玉三郎端起酒杯,黑瓷杯将他的纤长的手指衬得如同白玉一般,他指尖轻晃,杯中的月色也荡漾开来,荡出一阵阵浓郁的酒香。他轻嗅一口,“酒确实是不错,若是能和大哥一起喝更好。”

姜宁面色不变,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和他一样端着酒杯不闻着酒香,轻声应到:“这些日子他也累了,就让他好好的睡一觉吧。我明白你想知道些什么,其实说起来,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人还是鬼。”

“……你和大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我白日里明明都确认过你已经死了,为何到了夜里,却又活了过来?”玉三郎杯子放下,一手搭在石桌上,手指下意识的轻扣桌面,沉声询问。

姜宁脸上的浅笑不见了,之前的那些媚态也消失了,好似又回到了以前那个大家闺秀的模样。她依旧端着那杯酒,目光落在杯中的清酒之中,渐渐变得迷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开口:“其实算起来,我也是在这几日才恢复了意识。之前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只记得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

“你都记得些什么?”

“呵呵,三公子,夫妻之间不过就那些事儿,我能记得的,还能有什么?”姜宁娇笑,眼波流转,先前那丝媚态又重新出现在她的脸上,见到玉三郎微微露出了丝窘态,忽然起身,腰肢缓摆着移步到他的身边,俯下身子贴着他的耳边,轻声道,“三公子,你当真要听?”

在姜宁俯身靠近时,玉三郎身子瞬间紧绷,未待她话音全落,便移开了身子,站了起来,一脸厉色的警告到:“我敬许琅为大哥,诸多事便不与你计较,但不代表可任由你就此放肆。男女亲疏有别,还请许夫人放尊重点。”

看到他这个反应,姜宁不仅不觉生气,反倒咯咯娇笑两声,站直了身子,“开个玩笑罢了,三公子莫怪。”

“以后这种玩笑,还是莫开了为好。”玉三郎依旧面色不虞的回了一句。

姜宁见他似是真的动怒了,也不再挑逗他,重新坐了下来,收起了玩笑的姿态,“既然三公子不喜欢,那妾身不说便是。言归正传,那段时间我的记忆虽然很零碎,但这几日清醒后,我拼凑了一下,大概弄明白了我为何会是这样的状态。”

听到她要说正事,玉三郎面色稍霁,重新坐到了她的对面。

“有时候,我真的很希望在落水的那一日,我便死去了,而不是像如今这般活着。”姜宁喟然一叹,眼里没有一丝死里逃生的喜色,反倒好似隐隐藏着几分怨恨。

静默了好一会儿,姜宁才寒着脸将那日游湖所遇之事与玉三郎娓娓道来,“几个月前夫君在临渊湖畔的雅亭结识了几名生,与他们相谈甚欢。其中一名贺姓生是商贾之子,在知晓夫君的身份后,便时常上门拜访。夫君赏识他的才学,便也有心多教导几分。那日在湖上正巧遇上了他们,同行的还有几个公子小姐,夫君盛情难却,便带我登上了他们的画舫一同游湖……”

姜宁随着许琅上了那两名生的画舫,同行的还有几个公子小姐,与他们寒暄了几句后,便留许琅与他们赋诗作画,自个儿寻了个安静的角落,静静的欣赏湖光山色。

就在她怡然自得之际,一名妆容高贵的小姐带着名丫鬟走了过来,与她攀谈起来。姜宁记得方才介绍时,这姑娘是那贺姓生的妹妹,上个月刚刚及笄,虽是商贾之家,但也有请教先生识断字,在临渊镇中颇有才名。

只是交谈了几句,姜宁便发现这小姑娘是为了许琅而来的。

贺小姐三句不离许先生,又是赞许先生丰神俊朗才华横溢,又是叹天道不公让许先生仕途不顺,明里暗里都在指责她这个为人妻子的非但不能助夫君官运亨通,反倒连累他只能困在这小地方不得志,真真是龙困浅滩,进退不得。

只差明言她姜宁一介村妇姿色平平又无家世背景,根本没办法帮助许琅,白白拖累了他。而与她相比,自己既有临渊贺家为靠山,又有才情,不仅能助许琅在官场铺路,更能陪他谈论琴棋画,与风月相伴。

简而言之,只有她贺小姐,才配得上许琅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一声许夫人。

姜宁是何许人也,岂能看不透她的心思,当下神色便淡了下来,再无心交谈。

贺小姐见状,顿时有些恼怒起来,但也未发作,只是冷哼了一声便离开了。不过一会儿,便有丫鬟过来给她添茶,不小心将茶水泼到了她的身上,她道是无碍,那丫鬟却凑近身前硬是要给她擦拭茶水,推脱间,那丫鬟一用劲,她身子便倒过了船舷,直直的跌入了湖里。

后来的事,她只记得在许琅将她救起时,她还有意识存在,不过许琅当时情绪十分激动,并没有意识到她的清醒,并且很快,她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就是在这短暂的清醒之中,她隐约瞥见一抹白色的身影,和一个女子说话的声音,那女子说:“我可以救她……”

“当她再一次醒来,就成了如今这般模样,白天如同一具死尸一般,到了夜里却又活了过来,并且需索无度。”玉三郎顿了顿,看向不度,斟酌了一番,又缓缓开口,“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被喂了某种药蛊,才会变成这样。”

不度一脸认真的听着,脑海中却不断的回忆着这种情况,到底是曾在哪里见过。直到马车行近临渊镇外,不度脑中灵光一闪,呀的一声,拍了大腿道:“我想起来了,是鬼幽兰!”

“鬼幽兰?”

“对,就是鬼幽兰。这是一种生长在极阴之地的兰草,据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吃了它就能起死回生。”

玉三郎长大了嘴:“世间真有这等奇草?”

“人之生死是必然规律,吃根草就能起死回生,哪有这等便宜的事。更别说极阴之地长出来的东西,岂是普通人能随便吃的。这不过是不知晓的人以讹传讹罢了。”不度很不客气的送了他一个白眼。

“那姜宁她……”

“许琅定是被人骗了。”不度啧了一声,很是嫌弃的继续说道,“你这大哥脑子不大灵光啊,别人说什么都信,白白把自己的妻子折腾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

玉三郎急了:“这鬼幽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