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说你们陶阳府的乡绅吧!”

刘县丞点了点头:“陶阳府的乡绅们才是这里最大的势力,不止陶阳府,周国的其余府城现在也大多这样。”

“官员们五年就要换一届,手中又没有多少士兵,强龙都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陶阳府的州府手中还无人,连强龙都算不上。”

刘县丞悄悄抬头看了薛杉杉一眼,见她认真地听,便又继续说道:

“陶阳府的官员们换了任,但是小吏们可不会换,大部分的小吏们又都是乡绅们的自家人。因此,官员来了就算想换人,手中一时也无人可用,若是将乡绅们逼急了,集合起来联名上,那么这个官员的仕途也就没了。”

薛杉杉叹了口气:“这样说来,周国的没落,除了灾情外,这些也都是征兆。”

刘县丞松了口气,这县主似乎是个讲理的人。

“是,十多年前哪里像是这样,当时的乡绅们可要听州府大人的话,得夹着尾巴才能保住地位,谁想如今竟换了过来。”

薛杉杉用手指扣了扣桌子,“官府被乡绅挟制,最关键的原因便是手中无人,小吏可不好找,要找能识字能看,这样的人要么是一心想科考考取功名的,要么就是这些乡绅地主的家人。”

“你们千万别小看了这些小吏,他们才是府衙能正常运转,州府的政令能下达的关键,就像他们是地基,若是地基没打好,这屋子就要坍塌。”

刘县丞惊讶地看着薛杉杉,县主虽是朝廷命官,但毕竟只是个虚职,没想到她一个女子竟然还有这样一番见识。

“土地买卖的册子也在这个账本里?”薛杉杉问道。

“没有,我们收拾得有些匆忙了,暂时还没找得出来。”

薛杉杉“嗯“了一声,转头对着王昂吩咐:“你们带些人,拿好武器,等田地理清了就下乡,那些地主乡绅们,若是愿意交出土地的,便按照市场上的价格买回来,若是不愿意交的,便直接打死好了!”

听到直接打死这句话,刘县丞瞪大了眼睛,看着薛杉杉也有些害怕,他突然发现这个县主似乎不是个好糊弄的。

他出生有些不好,爹和娘虽然说都是府城的城里人,但家中可没有地,在他当上县丞前他爹便干着个人抄写的活儿,也只能勉强能活口。

之前他读都是靠着娘刺绣得挣来的银子。

妹妹比他小了三岁,也同娘一起,挣钱供他读。

可他考上了秀才后,便再也考不上去了,落榜了好几回,家中实在没有多余的银子了,他便歇了自己的科举梦。

而幸好,当初王安全来陶阳府时正好需要拉拢几个自己人,他这个在陶阳府少有的秀才,便入了王安全的眼。

刘平安于是发现自己在庶务上还算有几分天赋。

“明日你带我的人去看看这里有哪些空房子能改成教室,以后不管是县里还是村里的百姓,都得学会认字。”

刘平安有些茫然地看着薛杉杉,他没想到这个县主会做出如此决定。

"愣着干什么?我让你做事你就去做就行,别磨蹭。"

“他们他们都是些庶民,如何能叫他们认字?”

刘平安心里一沉,可又不敢斥责县主,但还是有些不满。

“况且,况且他们也学不会!”

薛杉杉笑了起来,转头对王昂说道:“你看看,像他这样的人,自己便是靠着读得了好处,如今却害怕读识字传播了出去,让自己没了好处,这是为什么?这便是阻断别人上升的路,就能保全下自己的位置。”

王昂点了点头,一脸赞同之色:“县主说得对,果真如此。”

刘平安嗫嚅着开口:“怎怎能如此说,我不是小人,我也是学孔孟之道的”

薛杉杉笑了起来:“你刚不是将人都划成了三六九等,说百姓都是庶民吗?因此作为县丞的你便能理所当然地享受好处,打压异类,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罢了。”

刘平安此时心中有些愤怒,他想对着县主说不是这样的,可却找不到理由去反驳。

薛杉杉对着一旁的王昂便说道:“之前跟你们说过,权利会让人,父母对子女,丈夫对妻子,官员对百姓,皇帝对臣子,便都是如此。”

“因此掌权的便必然会定下各种条条框框,让所有人都在这里面,不能动弹。”

王昂点了点头,“下官懂了,人的贪欲是无穷的。”

薛杉杉满意地点了点头,不枉她事事都将王昂几人带在身边。

眼前之人所说的话,与安自幼接受的教育是完全不同的,他壮了壮胆子,直接反驳:“县主,只有人人都各安其位、各司其职,这天下才能太平,当然不能让种田的农户去当小吏,而小吏却去种田了”

薛杉杉本就想好好敲打下这个县丞,让他能更好地为她所用,便认真说道,“那你生来便应该是县丞?我生来便应该是县主?而农户生来便应该是农户?”

“那你来告诉我,为什么如今的天下,这样不太平?”

刘平安一时语塞,想不出来。

“社会若是不改革,那便只能等着一场大仗,消灭更多的人口吧,这样剩下的人便能分配更多的资源,就算有了灾情,也不用怕了,这便是现在你们所面临的实情。”

刘平安瞪大了眼睛,这位县主说的话,他每个字都知道,可连在一起,他却一句话都听不懂。

“这些话,刘县丞便回去好好想想,想不明白可以来找我。”

薛杉杉有些乏累了,挥了挥手道:“先送刘县丞下去休息吧。”

刘平安双目有些无神,神思不属地跟着杨四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