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宫变迅收场。

史上没有记载太详细的东西,虽然那事件还是留存了下来,却只是含含糊糊几句话。

记录得最清楚的,是参与此事之人的结局。

皇后理所当然地被废,余生在冷宫中度过。

谋反是重罪,可诛九族,只是皇帝仁慈,终究没有下那样的命令,只是把与事者都处置了,其他的人或被流放,或被贬远方,远离了权力中央。

太子不再是太子,皇帝没有取他的性命,却也彻底厌弃了他,让他去守帝陵了。

太子终日在祖先墓前反省,活得单调枯燥,可心境竟然有所提升,后来时光远去,前尘往事如过眼云烟,他的心态平和了许多。

从前他生性懦弱,又被那样一个强势而愚蠢的母亲摆布着,迷了心智,过中年后终于活得通透了些,写下许多传世篇章。

当然,这是后话了。

如今尘埃落定后,云初坐在空旷的大殿上,听上方坐着的皇帝感慨陈词。

“我本来以为,你们几人自小关系亲厚,总不至于自相残杀的……”

“是我错了。”

那声音絮絮叨叨,唏嘘着从前。

人的记忆是会骗人的,一个人总是更愿意记住,自己愿意记住的画面,和愿意留存怀念的情感。

所以在皇帝的记忆里,皇后是那个严厉的长辈,虽然有些时候会用力过猛,却并无坏心。

所以在皇帝的眼里,他的儿子们对自己唯一的女儿产生异样的情感,并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小心引导便是了。

他是皇帝,见惯朝堂纷争,也见惯人为名利,失却良心和人性的模样,可他从未用那些经验,去揣测过身边的人。

皇后也好,几位皇子也好,丽初也好,他都只当他们是自己的家人。

从未想过,原来他们也会为了他坐下龙椅,对着他举起兵器。

“丽初啊……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吗?”

皇帝似乎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拉住她的手有一点轻微的颤抖,那眼底有急切的情绪一闪而过,像是要在她身上确认什么。

“父皇,您累了,早些休息吧。”

云初反手,在皇帝抓着她手臂的手上轻轻拍了几下,安抚地说道。

“这不是您的错。”

“是皇后被奸人所惑,误信他人,才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来。”

“父皇,您要保重身体,这大离的江山,还需要您。”

皇帝愣愣地点了点头,似乎是被她这个说辞说服了,然后回过身去,明黄色的衣衫在冰凉的地板上拂过,暗绣着的龙纹在灯下反着光,显得那有些佝偻的背影格外单薄。

这是一个好人,以如今大离的情况来看,或许也能算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可偏偏……不是一个好皇帝。

他心太软,心软到即使在皇后做出这样的事情后,也不舍得杀她,只是逃避着,眼不见心不烦,不去想不去看。

温和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大概算是一个好脾性,太对于皇帝,尤其是一个不怎么聪明的皇帝来说,就实在是一个致命的弱点了。

他身边的人太容易被挑拨,大抵也就意味着,他坐下的龙座不那么稳定,也就意味着,若有人比那位造反的藩王更聪明一些,或者选择的盟友更可靠一些,大离江山真的会换个人来坐。

“公主深夜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顾居一袭白衣,柔顺青丝束在身后,说话的时候眉间带着一点隐晦的狡黠。

云初抬眼看他的时候,那一双眼如秋水横波,宁静地注视着她。

“今日宫中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她的声音带着一点疲惫,听起来似乎有些敷衍。

顾居听在耳里,只以为那是虚弱。

他当然对今日宫中生的事十分了解,因为她隐约表现出的担忧,而心生警惕,现皇后异动,提前示警皇帝的人,并非他人,正是他自己。

只是从前他没有把握,也没在她面前提起这一桩事,今夜突逢巨变,想必是受到了些惊吓吧……

平日里两人相处亦师亦友,这个时候,她能想起他,想要从他身上找一些情感寄托,他是很高兴的。

他默不作声地在心里揣测着,耳朵竖得尖尖的,等着听她倾诉的声音。

漫长的沉寂后,那声音终于响起,内容却不是他想象中那样。

“顾居,你觉得我那几位哥哥,谁更适合当皇帝?”

云初从未直呼过他的大名,虽然他在她面前称臣,可她叫他的时候,总是叫先生的,那声音总是软糯单纯着,偶有奇思妙想,也停留在有些天真的层面上,让他面对她的时候,总是没有多少紧迫。

更多的是向往,和一种近乎宠溺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