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婢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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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愈来愈热,元慕阳依照从前规例,将妻子搬回向日轩,靠冷泉冷气消暑祛热。当然,独守空房不是元庄主喜欢的事,他顺便把自个儿也搬了过去。可是,如此体贴娇妻的他,仍难得娇妻欢心,原因……闺房秘辛,不便细述。
这一日,元慕阳将船务总部的手头诸事早早料理完毕,赶回山庄,手头捧两盆开得热闹的红、白两色百合,兴冲冲踏进向日轩,“眠儿,你看……天呐,你在做什么?”
“爬墙……咦,小日儿,你回来了?”正爬到木梯半截的春眠回首粲笑,张开手向丈夫扑来。
“你——”元慕阳将手中物抛进身后丫鬟怀里,飞身将妻子抄进臂弯,双足平稳落地时,大掌已在妻子小臀上拍了一记,“你想吓死我不成?”
这个小坏蛋,是嫌她家相公的心脏太强壮么?三日前,拗不住她磨缠,带她出庄游了一次水沁园,回来后她便睡下,任他叫了十几遍都不醒,当下,他几乎被绝望巨浪袭倒。直待把季东杰薅了来诊断方知,她只是累乏过度,睡得太沉而已。季东杰为此叨叨抱怨不休,烦得他送了一通老拳作以诊金……
“小日儿不会让眠儿的屁股痛成两半。”佳人有恃无恐,把小脑袋凑在他颈上嗅着,清爽中夹裹一缕淡淡汗味,是最让她心安的味道。
“小坏蛋!”自己惯坏的孩子,自己承受,元慕阳很认命,托着妻子到了冷泉之畔的敞轩内,“我今日有礼物要送给眠儿。”
“是百合花么?”春眠星眸熠亮凝视着被丫鬟捧着的两盆鲜妍花儿,手里捏了一片绿豆糕递进丈夫口,“好像是眠儿没有见过的品种呢。”
“不止。”元慕阳神秘一笑,“襄菊,还不上前来让你家主子好好看看。”
“……呜……哇……小姐!”自随元慕阳进门便一直压抑着泣声的丫鬟终是忍不住了,放声哭着跑进轩来,在此之前尚没忘了把花儿妥善放好,而后跪匍地上,“小姐,襄菊没想到……还能见到小姐……小姐……哇……”
“襄菊!”春眠左挣右脱,敲开了抱住自己的双臂,小脚滑落实地,“襄菊,真的是你?是你哦?”
“是奴婢!”跪地者抱住她一双小腿,眼泪鼻涕尽染在了主子昂贵的丝裙上,“是奴婢,是襄菊,小姐……哇……”
春眠蹲下身,捧起丫鬟的脸,拿帕子拭着,“你看看你,还是这个样儿,听说你嫁了人,生了娃娃,怎还是这个样儿?”
“襄菊想小姐,襄菊天天都在想……有一回襄菊挑水的时候,想小姐想得实在忍不住了,就想跳进河里去找小姐……呜呜呜……”
“傻瓜说傻话!”春眠抱住了她,忍回眶际的泪花儿,上弯的菱唇抿出娇美笑靥。襄菊和她同年同月同日甚至同时生,是谓同命人。祖父精心搜寻,并买进门,是为替自己多病的孙女抵挡阴灾人祸。这傻丫头也不是不晓得个中因由,却仍掏心掏肝地侍候,有几回都是九死一生地替她中了那些亲戚们的算计,傻丫头,道地的傻丫头。
小日儿说,两年前,她含着一缕弱息卧躺病榻,他严禁府中诸人提到任何不祥字讳,而襄菊却镇日啼哭,屡禁不止。他一气之下,将这丫头嫁给了一户殷实农家,并不准进门探望,以杜绝诸多晦暗情绪缠绕妻子左右。她得悉了,自是不依,为此还闹了一天的脾气。
“小姐,能见到小姐,要襄菊死上一百回都不怨了,小姐……”
“行了,别哭了。”春眠一迳地为她擦泪,在她耳边窃语,“你没看你姑爷那张脸有多难看?你是想他再把你赶出去么?”
“襄菊不哭了……呜呜……不哭,襄菊不哭!”襄菊立时就拿袖子抹净了整张脸上的泪痕,勉强忍回哭意,“小姐,奴婢要侍候小姐,奴婢再不离开小姐!”
“我自然想你和我做伴。”春眠拉着她坐到竹椅上,亲自倒了一盏茶为这泪人儿消止哭嗝,“只是,你如今已经成家,有夫有子,不是应该照顾他们的么?”
襄菊一听大急,泪又涌出,“奴婢要侍候小姐,小姐不要奴婢,奴婢就赖在这里不走!”
“我不是不让你跟,而是如今在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已不是我……”
“是小姐,永远是小姐,没有小姐,就没有奴婢,小姐,你不能不要奴婢……”
元慕阳摇头,“你这丫头平时也算有几分精明心思,怎此时说话毫无章法起来?”
“是,是,是!小姐,您不必替奴婢家里担心,奴婢公婆健在,平日里含饴弄孙,娃娃少有我侍弄的份儿。奴婢的相公专心耕耘农田,所收农物俱由姑爷的粮铺收购。他镇日净是念叨着要报姑爷的大恩,得知奴婢能再来侍奉小姐,比奴婢还要高兴呢。”襄菊紧紧抓住主子的衣角,眼泪汪汪,“小姐,您若不要奴婢,奴婢就不想活……”
“不要随便说这样的话,我会生气。”她是真真正正死过一回的人,有谁比她更明白生命的可贵?那些话,且不可乱说。“你是我的姐妹亲人,我当然想你来侍候,不过,我有条件。”
“小姐您说,您说!”
“你要时不时抱你的娃娃来给我玩。”
“小姐……”襄菊最是体解小姐心口之痛,迟讷着,不敢应下。
春眠叹气,“襄菊什么都好,就是和小日儿太像了,都把我当成玻璃人儿。我连……恁样一场大病都能熬过,还有什么是经受不住的?襄菊的娃娃就是我的,你不抱来给我看还要给谁看?”
“是!”自重逢后,襄菊第一回破啼为笑,“小姐,奴婢的娃娃叫皮儿,是个又皮又黑的臭小子!”
春眠细眉弯弯,星眸弯弯,嘴儿也笑得弯弯,脂玉般的颊间也泛出难得红晕,生命为光,灵魂为芒,璨然而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