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令元回屋时王曦月已经安然无虞。

白日里高老夫人还是叫人拿帖子进宫请了御医来看,怕她有个什么闪失好歹,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再说与她无关,小小的年纪,乍然听来,只怕心惊,加之她身体底子本就弱,还是要看过才好安心。

王曦月手边放了一小盅汤,里头加的有安胎的药,这样吃下去不苦,也叫人吃的更舒心。

高老夫人和崔氏娇她得很,生怕她有一定点儿不舒坦,连宫里开出来的安胎药也再三斟酌着叫她吃进去。

她见了裴令元进屋来,手上的小盅放下去:“回来的这样晚。我本来是要到体明堂去等着一起听的,可是母亲又说我身怀六甲,不要为这些事情操持,一大家子人上心着呢,很用不上我,这才叫我在屋里等你。”

王曦月一面说着就要起身,还是裴令元身形更快一些,三步并作两步,还顺势把身上沾染的露气掸去。

这时节虽不至于更深露重,可他行事万分小心,就怕王曦月娇弱,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她就要病倒。

裴令元至她身边去,握着她单薄肩头,又把人带回到罗汉床上去:“起身做什么?我从外面回来,带了一身

露气,再说了这些哪里用得上你动手。”

王曦月撇撇嘴:“我成了瓷人儿,什么也不叫我动,什么都不让我操心。”

“这不是心疼你吗?”裴令元捏着她手心轻轻揉了揉,“事情也大概弄明白了,的确在长辈们面前回了清楚,东宫那边有殿下在,无论怎么样都会帮忙周旋,殿下也已经给我松过这个口。

只是这种时候,官家盛怒,殿下不好太拧着官家心意来。

过些时日要派人到清河钦差彻查,此案到目前为止,跟咱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王曦月心口忽然一紧,登时想起来回河间探亲那会儿发生的好多事。

归途不顺遂,他们的日子似乎从来都不是顺风顺水,到现在也是。

王曦月抿紧了唇角,紧握上裴令元的手:“怎么没关系?就不管了?”

裴令元摇头:“管不着,不是不管。连东宫的手都伸不到清河郡,何况咱们家。

这是圣心独裁的事,谁要上赶着搅和进去,谁就要跟着一起倒霉的。”

他说着,不免长叹一声:“长辈们心里都有数,阿娘虽然焦心着急,却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你不用担心。”

王曦月才略略明白了些。

不过想来

也是,单从之前崔煦之进京求情那回的事情看来,母亲的确是个很拎得清的。

虽然是母族,却并非处处要维护。

王曦月便窝在裴令元怀中说好:“我本也是替母亲忧心,你既然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

事实来说,萧弘昀那日的猜测果然没错。

事情发生的第三日,乾元帝就下了旨,点了萧弘川做钦差,到清河郡调查崔氏囤货奇居一事,另外还有一道旨意,说的就是在案情调查清楚之前崔氏上下一干人等禁足府中不得外出走动。

萧弘川奉旨钦差,带着人到清河郡也少说得十天半个月的,在这之前崔家人就交给了知府衙门看管。

对于百年望族的崔氏而言,案子尚未查清,便已是天大的惩处和责罚。

府衙虽说也不敢怠慢,但终究外头议论纷纷,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

盛京听闻这样消息,也是哗然一片,连士族高门都指指点点,崔氏这几日外出赴宴或是走动,总有关于清河崔氏的话传入她的耳中。

如此有三五日光景后,她索性也不到外头走动了。

王曦月能瞧得出她闷闷不乐,到盛京这样久了,她还是知晓母亲脾性的。

崔氏从来不

是个会自怨自艾的人,不管遇上什么事儿都会想法子去解决,而不是一头扎在家里郁郁寡欢。

是以她同裴令元商量过,这几日天天陪在崔氏身边,寸步不离,甚至想拉上崔氏一道到城郊去礼佛踏青。

说了三五回,崔氏不肯,王曦月却不死心:“前两天御医还特意交代了,我怀相极好,如今不妨稍稍走动,反而于这一胎很有益处。

宝妆又来家里说,大相国寺要开坛做法事,那边很热闹,咱们早早地去,避开人潮拥挤的时候,再说咱们家又有精舍,人家都说诚心礼佛,佛法自然,佛祖也会庇佑咱们顺心遂意。

我看这些天母亲总是心情不好,表兄也跟着担忧,我陪着母亲去散散心,好不好?”

崔氏还是捏着她手腕把人牵到身边老实坐下,摇头说不去:“就是人多才不去,再能避开人潮拥挤,你回头在那边四处去逛难道不见着人了?真叫人碰着可怎么好。

我也没什么,无非听了外面那些风言风语觉着烦,才不愿意外出走动,与其去别家赴宴做客,听她们议论崔家的案子,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还不如坐在家里安安静静的,何苦来呢?”

她一面说

,一面又叹气,眼见着王曦月要再开口,她按着人手腕,越发快了一步,截住王曦月所有的话头:“知道你是乖巧懂事,怕我心里不畅快,崔家出了这么大的事,百年士族如今弄成这样子,外面传什么的都有,多事之秋,唯恐我郁结不解,就想陪着我去散散心,但真用不着。”

她把话挑明了说,王曦月面皮上又一红,连耳根子也一并红了:“什么也瞒不过您,我嘴又笨,不知道怎么劝母亲,跟表兄商量了好几天,他又劝我说母亲您不是经不住事儿,我还有身孕,也不要太焦心,免得伤着自己,但我就是担心您呀。”

她索性挽上崔氏手臂做撒娇状。

其实她好久都不这样同人撒娇,在老太太跟前都不这样。

她自己都快要做娘的人了,做这样姿态她都觉得不好意思。

但要说哄人高兴,还是撒娇卖乖最好用。

于是王曦月连语气都一起娇软下来:“母亲就当成全我的一片孝心,好歹赏我个笑脸吧,那大相国寺不去倒也罢了,您说的是,人多拥挤,撞了我可了不得,我怀头一胎,心里怕得很,这不就是想让您高兴些,您高兴了,我就什么都舒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