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时,院中各处都掌了灯,这时辰各房各院也都安置了下来。

绿玉正堂屋内室点着安息香,实在是为着王曦月近来心神不宁,高老夫人那里挂心她,即便是后半天裴令元来说过一回,她肯到院子里走走散散心,但精神也仍旧不好,入夜安置时安息香还是免不了。

这道香中加了些梨花,淡淡梨花香气清甜不腻,很好闻,年轻女孩儿大多喜欢。

黄花梨双月洞门式架子床上上茜红色幔帐垂落,丹青和春云两个人在外头给她守着夜。

床上王曦月睡得并不踏实。

眼下秀眉蹙拢,小手下意识的抓紧着墨绿锦被一角,死死攥着不肯松开,连骨节都隐隐泛白,足可见她用了多大力道。

王曦月翻来覆去了一阵,睡梦之中面露痛苦神色,鬓边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来。

直到她低沉的呻吟中夹杂着矛盾,浅浅的自幔帐中传出去,惊醒了守夜的二人。

丹青动作还要更快些,趿拉着鞋子起身往床榻边去。

幔帐撩开,她见王曦月未曾醒来,可神情瞧着实在不好,心下登时一震,赶忙上手去推王曦月:“姑娘,姑娘快醒醒,姑娘

。”

她连声叫人,声儿也不低,一旁春云也吓着了,眼瞧着王曦月面上泛起潮红颜色,那显然是不正常的红晕,跟着丹青的动作去摇王曦月手臂:“姑娘魇着了,快醒醒,姑娘,我是春云呀。”

两个丫头连声叫,叫了足有一盏茶,正六神无主,想着干脆去回禀老太太或是崔氏,免得真出了什么岔子时候,王曦月才悠悠转醒。

她是睡眼惺忪的模样,双眸中一如既往的干净,却不复澄明清澈。

那双眼难得染上浑浊,似看不真切眼前景象,倒显得整个人有些呆滞。

丹青和春云两个对视一眼,因见她醒来,先松下一口气来。

一个赶忙去倒水,一个跪坐在床榻上,扶着王曦月坐起身。

王曦月的手臂被丹青托付着,她柔声细语,生怕惊着人:“姑娘方才是做梦了吗?把奴婢和春云都吓坏了,叫了姑娘好半天,姑娘一直都没醒过来,正说要去回禀老太太和大太太呢,实在是吓人的很呐。”

是做梦了。

一场噩梦,沉溺其中,竟然险些醒不过来。

大梦三生,自从她一觉睡醒回到河间伯府起,从未有过如此时候。

最艰难

的时候也熬过来了。

今天反倒梦见从前许多事。

裴令泽明明已经被赶出家门,三年不得归。

三年后她早嫁人了,这辈子同裴令泽都不会再有任何瓜葛牵扯。

偏偏今夜又梦见这晦气的人,和许多晦气的事。